方蓉是铭城市百货商店的副经理。
这个时代的商业部以及下辖的百货商店、供销联社、供销社和其他部门的职位有些许初入。尤其百货商店与港澳接轨，叫什么经理副经理。
一个百货商店一个经理，职务同主任，还有三四个副经理，俩副经理是做事情的，还有俩副经理是因人设岗。
说白了就是没那个能力但是有那个关系和地位，就给设置那么一个职务，一般都是安排某些领导的家属。
方蓉自然是做实事的，只要再做几年她就是未来的百货商店经理，再升那就去市商业部门任职。
在百货商店经理会议上她就把假领子的事情提出来，她之前给经理说过，还送过他一件淡蓝色的假领子，经理穿着挺好，对她这个提议表示感兴趣。
今儿会上方蓉一提出来，另外一个副经理就举手同意。
他虽然是方蓉的实际竞争对手，不过也是有野心要做事情的，觉得这是个好建议，自然同意。
刘副经理却不乐意，她把头发梳得锃亮，抹着头油，戴着黑色的发梳，额头上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发际线有些高，显得她脑门又大又亮。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角，咳嗽一声起个调子，“我说小方同志，咱们抓革命促生产，有老大的纺织厂制衣厂，下面也有国营裁缝铺，怎么的非得找一个乡下婆娘做假衬衣？”
她翻了翻眼皮，目光犀利地盯着方蓉，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她直觉是方蓉想捞好处，就找这么俩裁缝，让她们做假衬衣。
如果不是为了捞好处，那制衣厂和裁缝铺不够用的？还用找外人？
现在可是国营、大集体，可不兴个人小打小闹，那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的！
方蓉听出她的意思，皱眉，“刘姐，制衣厂的衬衣供应沪市首都和各大城市的百货商店都不够，我们柜台也有制衣厂的衬衣，压根不够卖的。假领子用的布料少一多半呢，价钱也合适，还可以用一些瑕疵布来加工。像现在这种季节，大家穿着棉袄毛衣的，假领子穿在里面，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广大市民也很喜欢，有什么问题呢？”
刘副经理撇嘴，抹搭一下眼皮，“哦，那要是很好，为什么不让制衣厂直接做假领子？这样不是更好？”
方蓉挑了挑眉，哪里来的蠢货，制衣厂是生产线，机器也都是配套的，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她道：“假领子是对我们制衣厂产能不足做出的补充，和制衣厂不冲突。”
刘副经理还要挑刺，邵经理道：“领袖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我们先上少量货试试看。”
既不能像方蓉那么着急，想一下子铺开摊子，也不能像刘副经理那样一点机会都不给。
如果假领子能铺开，不但可以消耗一部分瑕疵布，还可以扩大生产满足更多市民的需求。
刘副经理忍不住又翻了翻方蓉的申请，问道：“啊，那个婆娘叫什么，夏什么，乡下裁缝会做什么？就算是做，最好还是安排我们自己的裁缝铺做。”
如今裁缝铺也都收归国营，算集体经营，归各单位管理。
方蓉脸上已经出现不满之色。
要是国营裁缝铺个个都像夏明慧做的那样仔细精致她也不说什么，也不是说国营裁缝铺的师傅做不到那个程度，而是一旦国营、集体经营，那么生产积极性、工作态度，以及工作方式和内容，它就呈现一种差强人意的结果。
一开始也是不错的，久而久之大家都磨洋工，或者私下里偷摸接活儿，白天在公家单位随便糊弄对付一下。
再不就是原本手艺好爱较真的老师傅都被挤兑走，换上一些年轻的，没什么手艺却靠着关系进去的，会踩缝纫机就不错，做衬衣或者外套这样的大活儿？
拉倒吧。
邵经理也知道这个情况，再说就算国营裁缝铺也做，那也不能就抢了人家夏明双的活儿。
他不认识夏明双，自然不管夏明双的事儿，而是要顾忌方蓉的面子。
最后刘副经理就建议夏明双那里做，国营裁缝铺也做，到时候一起上就看谁卖得好。
她负责裁缝铺，方蓉负责乡下裁缝。
这是要打擂台的架势。
方蓉自然不怕，打就打！
方蓉并不想告诉夏明双这些事儿，不想给夏明双压力，毕竟夏明双提供的假领子已经做到极致，又漂亮又精致，也不需要再提高什么。
她和刘副经理打擂台，顶多就是谁做的好，谁更受顾客欢迎而已。
这是她的压力，而不是夏明双的。
散会以后她去自己负责的区域巡视。
铭城百货商店一共有三层，呈现L型，这是解放前留下的老建筑，没有被炮火损坏，修缮一下继续当百货公司用。
他们几个副经理一人负责几个品类的柜台，原本是一人负责一层楼，自从刘副经理来了以后，她一会儿一个建议，现在搞得他们楼上楼下跑。
方蓉来到服装这一片区域，见几个女营业员正扎堆在那里看什么，一边看还一边议论。
方蓉咳嗽一声，那群女营业员忙散开，紧张地看她一眼，纷纷招呼经理好。
方蓉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小邱，在看什么呢？”
小邱立刻把报纸递给方蓉，笑道：“经理，你看没看这两天的红旗？”
方蓉：“看了两眼报纸。”
这时候叫红旗、红星、先进之类名称的报纸杂志不少，红旗除了是全国性的报纸外，铭城还有一份叫红旗的杂志。
小邱神秘兮兮地把一份报纸塞给她，笑道：“方经理，你肯定没仔细看，你要是看的话指定能发现这个。”
方经理接过去，随便看了两眼，报纸上都是那些消息，哪里秋收破纪录，哪里工厂产值破纪录，还有什么文艺汇演。
之前国庆节的时候报纸上已经铺天盖地庆祝过，现在大家都不再那么关注。
方蓉没看到什么特殊的，刚要放下，突然眼睛被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吸引住。
那篇稿子后面署名是夏明双，顾清波。
夏明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