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带着些惶恐,心中有些委屈,要不是打赌输了,这次来通报的人也不会是他,陛下不会把他给当场处死吧?
就在侍卫胆颤心惊等着判决的时候,萧景逸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有呢?”
侍卫送了口气,缓缓回答:“随后,苏宫女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吃食小玩意儿,随后去‘鼎盛酒楼’吃了个午饭,期间与酒楼里的穷酸书生争了几句。”
侍卫想到他们偷偷坐在一边听到的那些言论,没敢直接说出口,于是只能模糊处理。
但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听到陛下那句“争论了什么?”时,侍卫已经想好了自己坟头应该修在什么地方。
他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咬了咬牙:“属、属下不敢说。”
“让你说你就说,孤还能吃人了?”萧景逸冷声道。
“坐在苏宫女旁边的书生,在酒楼高谈阔论,说陛下……”他额头上冷汗津津,连最嘴唇都白了。
“……说孤残暴嗜血?不是明主?”
侍卫缓缓点头:“还、还有……”
萧景逸似乎并不在意听见这些言论,语气显得有些冷淡:“还有什么?”
“还、还说陛下后宫空虚,恐、恐是身体有疾。”
“……孤倒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流言。”
萧景逸冷笑一声,侍卫后背都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了,跪在地上楞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为何和那书生起了争执?”
侍卫咽了咽口水,小声说:“苏宫女嫌弃那书生吃饭的时候高谈阔论声音太大,怼了那人不说,还说他多管管自己,属下活这么大,还没遇见一个像苏宫女一样言辞犀利的。”
“那书生被苏姑娘怼得气都喘不上来,就连同行之人还有帮那书生说话的人都被一并怼了,最后那书生被气跑了。”
“然后呢?”
“之后苏姑娘便遇见了吏部尚书之子,温如言。”
“两人谈了谈事情,似乎顾及到周围的人,一起去了清风阁,属下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便让兄弟继续蹲守,回来禀报。”
“吏部尚书?温贺钦?”萧景逸垂眸看着跪在脚下身体紧绷的侍卫,“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侍卫只是汇报情况,不敢多言,但下意识觉得这吏部尚书恐怕是要倒霉了。
“行了,下去,让人看好了,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全都事无巨细的给孤呈上来。”
“是!”
侍卫缓缓退到门口,刚拉开门,便听见陛下的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
“苏晚在茶楼究竟怎么怼人,一字一句给孤默下来,懂了吗?”
“是!”
**
“二哥,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一个娇俏的女声从门外响起,苏晚还坐在清风阁的包间中。
之前本来想要离开这里换个地儿,苏晚浅浅与他商量了一下计划后临走时却被温如言制止,说是这里倒也方便,他亲自去请妹妹过来。
苏晚便等在包间中,心安理得的吃了点招牌小点心。
别说,纯手工制造外加纯天然材料制作的小糕点,滋味是真的不错,她决定一会儿打点包,反正温如言给钱,不要白不要。
“让你见个人。”温如言的声音随机响起。
“叩叩”。
敲门声随即而至。
苏晚咽下一口糕点,喝了一口茶水:“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个长相精致的姑娘出现在苏晚面前。
温如言跟在她身后踏了进来。
“苏姑娘,这是舍妹,姓温,名裳。”
说罢看着一旁明显脸上带着好奇的姑娘,介绍道,“裳裳,这是苏晚苏姑娘。”
温裳一脸惊讶的在苏晚和温如言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突然捂住嘴,惊讶道:“不是吧二哥,这难道是你的意中人?!”
这话一落,她头上立马挨了一下。
“胡说!这种话也是一个姑娘家能随意编排的?”温如言面色严肃,“还不快给苏姑娘道歉!”
苏晚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头顶斜插着一只珍珠碧玉簪,身着一身粉色团花裙,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显得有些稚气,但眼眸清清亮亮的,一看便是个十分单纯又活泼的娇小姐。
温裳也知道自己失言,于是走到苏晚身边,好奇的看了看她,这才说:“苏姐姐,是我失言了,你能原谅我吗?”
面对这种单纯的小姑娘,苏晚还是挺喜欢的。
想到书中她的结局,她眼神暗了暗,说:“只是小事而已,你也不知道我与你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有些好奇了,往苏晚旁边的位置一坐,有些天真的问道:“那你与我二哥是什么关系?”
温如言看得有些气,他这妹妹因为被保护得太好,所以说话随心所欲惯了,现在倒是在把她往回掰,怎料却又让她遇到了那个穷书生。
温如言倒也不是看不起穷书生,毕竟他爹,现在的吏部尚书,年轻的时候家里也不富裕,还是遇见了他娘,才得以走到高位。
但人穷不能志短,人穷不能没有上进心,只知道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这才是症结所在。
“如果要准确的说,那便是雇佣关系?”苏晚想了想,在温如言有些担忧的眼神中,直接了当的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给放在了阳光下。
“雇佣?为什么要雇佣你?我二哥是想要让你做什么事情吗?”小姑娘偏头问道。
温如言咳嗽一声,快步走到桌前桌下,看着苏晚的目光有些紧张:“苏姑娘,我们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苏晚告诉他,直接和他演戏,让温裳觉得那个书生是她的姘头,再当中揭露一下那书生的真面目,从而让温裳主动放弃。
但看温裳现在这模样,似乎也不是个纯纯恋爱脑。
再则,在欺骗之下的“为她好”,也似乎是落了下乘。
“你要是信我,我就继续,你要是不信我,我就直接走人。”苏晚不慌不忙的一句,让温如言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想了想,左右最差便是告知父母,让父母解决。
于是只能哑然失笑:“苏姑娘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那确实,我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这话一说出来,温如言也只能同意:“好,那便如苏姑娘所说。”
温裳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解的看着苏晚和温如言,听了半天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好在苏晚并没有让她久等。
“我就直说了吧,你二哥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什么良人,所以让我来劝劝你。”
这话一说,温裳脸色立马就变了。
她偏头看着温如言:“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了暂时不会反对吗?你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温如言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说暂时,没说不反对。”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反对了?闲郎究竟哪里不好了?学习刻苦,对母亲又孝顺,对、对我也挺好……”
“我才不乐意嫁给那些高门弟子,每天看着都烦了,闲郎人品好,家世简单,以后不管是成为爹爹的助力还是哥哥的助力,都很好,这难道不好吗?”
温如言听到她这些天真发言就脑袋疼,不知道那个戴闲给他妹妹灌了多少迷魂药!
两人不过是在庙中偶遇,就能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若不是温裳是他妹妹,他都懒得管。
“不好呢,”苏晚倒了杯茶,浅浅尝了一口,冲着一脸贵公子姿态都要磨没了的温如言说,“一会儿回宫,你得送我几两这个茶叶。”
温如言有气无力:“只要劝得住她,别说几两,我直接给你包几斤不同种类的顶级茶叶。”
“哼!原先我还觉得苏姐姐长得漂亮一看就是贴心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哥哥派来的说客!”
温裳站起身,就准备往门外走。
“别急着走啊,你若是真对你的闲郎有信心,这么急着走,那不是证明你哥说得都是对的,你恼羞成怒了?”
苏晚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说。
温如言本来以为他这妹妹肯定要甩袖离去了,没想到听了这话,立马转过身气势汹汹的走到苏晚面前:“我才没有恼羞成怒!是哥哥一点都不信我!”
“你哥不信也挺对啊,”苏晚面上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有种“这不过是件家常小事”的云淡风轻,“你不是也不信你哥吗?”
温裳脸色变了变。
温如言看了苏晚一眼。
对啊,为什么他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他不信妹妹的话,他妹妹不也不信他的话吗?
“就、就算是这样,我哥也不能全盘否定啊!”温裳支支吾吾的。
“对啊,所以你哥不是说暂时不反对吗?这不是没有全盘否定吗?”苏晚又说。
温如言其实是全盘否定的,但不好明说,只能这么迂回。
但他着实没想到苏晚会拿这句话出来劝。
他看了一眼他妹脸上的神情,决定闭口不言比较好。
看来女人是比较了解女人的。
“那、那他为什么现在又反对了?”温裳觉得苏晚说得有些道理,也不好跟第一次见面的人红脸,伸出手指便指向了她哥。
“可能是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我舌战穷书生有了点感慨吧。”苏晚偏头看了温如言一眼。
温如言呵呵一笑:“苏姑娘言辞犀利,我想不明白的东西,苏姑娘肯定比较通透。”
温裳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是这样的。
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苏晚:“你、你真的去舌战穷、穷书生了?”
“你想听?”苏晚抬眸看着她。
温裳一屁股坐在苏晚旁边:“闲郎虽然家中也清贫,但绝对不会是苏姑娘的舌战对象,所以我听听也没什么吧?”
小姑娘,好奇心还挺强。
苏晚指了指桌上空了的茶杯:“倒上。”
温如言劝人不行,看人眼色那是非常行。
苏晚话一落,便已经把茶倒好了:“苏姑娘,请。”
“今日我在茶楼……”苏晚言简意赅的把中午的事儿说了一遍。
温裳听得一会儿激动得握拳,一会儿又赞叹得点头。
一场说书下来,苏晚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温如言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倒茶小弟,十分兢兢业业。
“哼!我平日里本来就看不惯那些看不起女人的男人!苏姐姐你好厉害!”
“那书生真的羞愧而逃了?!”
“这事儿我看得清楚,那书生面红耳赤的,脚下生风,生怕留下来被你苏姐姐继续怼。”
温如言适时插话。
温裳瞟了他一眼:“我问苏姐姐又没有问你!”
“行行行,我不说话了行了吧?”温如言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坐好了。
“也是那书生运气差,刚好触在我霉头上了。”苏晚抛下一个话题。
“什么霉头?苏姐姐今天不开心吗?”温裳彷佛已经忘了苏晚是来“劝分”的,抓着苏晚的手想要问个究竟。
就连温如言都被她这话吸引了。
“哦,没什么,就是早上的时候我退了个娃娃亲,甩了个未婚夫。”苏晚说。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
温如言正在喝茶,这回倒好,全吐了,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什么?!”
这事儿他是真的不知道!
苏晚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奇特了。
“退、退亲?!”温裳惊呼一声,捂着嘴看着苏晚,“是那人对不起苏姐姐吗?!”
“那肯定是对不起啊,还有我觉得他配不上我。”苏晚又是语出惊人。
“……配、配不上?”温裳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苏姐姐会这么说?”
“一个男人家家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了吧,平日里自诩文化人,背地里又喜欢去青楼,我入宫都是因为他没钱花了。”
“这不,月俸发下来了,还让我给他送过去,这未婚夫留着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温裳听见苏晚这么说,同情心一下就上来了,忍不住抓着苏晚的手:“姐姐解除婚约是对的!那人就不是个好人!”
就连温如言也说:“苏姑娘这婚不结也罢,以后自然有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