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书房内,徐朝前正坐在书案后品着茶。
在他面前,端坐着一个面皮白净温文尔雅的中年书生,看上去清冷高傲,颇有几分淡出尘世的意味。
此人是白杨书院青瓷堂的掌案潘然,此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为师二十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了。
徐府四少爷徐明自七岁起就被送去了白杨书院,就在青瓷堂读书,如今已有四年。
白杨书院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陪都,初入书院时每隔半年可以回府一次,从十岁起需要两年才能回府了,今年春节他也是在书院中度过的。
徐明是徐柳氏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此事上徐朝前非常坚决,毕竟白杨书院乃是大周数一数二的书院,并非人人可进给,那青瓷堂更是只收资质上乘的小儿。
潘掌案此来,一来将徐明过去一年中的成绩告知徐朝前,二来是为了收取今年的束脩。
徐明去年的成绩不错,在青瓷堂中名列前茅,这让徐朝前颇感欣慰。
儿子争气,总算没有枉费他一片心机!
毕竟,在看到徐柳氏的尸首后,他之所以那么强硬的让徐容容按下不发,也是怕耽误了幼子的前途。
要知道白杨书院的竞争十分大,若是为了徐柳氏之死回府守丧,那么待三年期满之后,徐明早已超龄无法再回青瓷堂。
若是想升级进入碧水堂……缺了三年的课程,他便是再努力也很难考进去的。
届时他定会被白杨书院踢出来的,这是徐朝前无法容忍的事情。
毕竟能将儿子送去人人向往的白杨书院,已经是让多少同僚艳羡的事情了,他怎能让一切功亏一篑呢?
更别说还是为了那个早已无用的妇人。
思及此,他再次感慨自己的睿智!
于是,他一边在书房内与潘掌案闲谈,一边命徐东去后院寻二小姐要束脩。
徐尧尧身着粉色鹅绒裙衫,一路娉婷而来。
书房中烧着银丝炭,暖融融的。
徐尧尧眉心一蹙:她都没舍得用这么好的炭!父亲竟舍得摆在书房里。
徐朝前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女儿的脸色,见她进来便忙招手:“二姐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弟弟的老师潘掌案。”
徐尧尧偷偷一瞥,男子看上去与父亲年岁相仿,但举手投足颇有一番世外高人的超然之气,她忙福下身:“见过潘掌案。”
她的声音轻柔,听起来惹人怜惜。
潘掌案见是女眷前来,便忙垂眸回礼:“二小姐多礼了。”
之后又将小厮唤进书房中来。
小厮进来向主家行完礼后,便从袋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自家掌案大人,之后侍立一旁并未离去。
方才是潘掌案与徐大人对谈,他作为小厮理应守在门外。
但如今,屋中多了女眷,潘掌案需要避嫌,他便不能再出去了。
不过,他们主仆也并未久呆。
只见潘掌案将信封放在书桌上,然后拱手道:“时辰不早了,潘某还要去走访京城中其他学子的家人,贵府四少爷今年所需的束脩便在这信封之中,待后日潘某离京前备齐便好。”
说完,他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徐家父女忙将他们送到门口。
目送他们登上马车离去,徐朝前叹道:“白杨书院果然名不虚传,师者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徐尧尧没有理会父亲的赞叹,她拆开信封略略一瞥。
“二百两!”徐尧尧惊呼出声。
徐朝前被她吓了一跳,瞪了她一眼:“多大点事儿?大惊小怪!”
待父女俩重新回到书房后,徐尧尧便立刻叫来徐管事:“你把账本给父亲过目。”
徐容容去南郊的第二天,徐尧尧便将府中下人都叫来花厅,宣布自己接手徐府管家之事。
除夕前她还因年礼之事被徐朝前罚了禁足,如今大小姐刚走她便又耀武扬威,下人们自然都没把她当一回事。
有些人还偷偷去徐东那里告状,没想到徐东却说这些是老爷的意思……
于是下人们便只能乖乖听话。
徐管事虽心有不满,但毕竟胳臂拧不过大腿,只好交出账册。
徐尧尧还没过几天新鲜劲,就感受到了当家之难。
她结识礼部尚书的孙女程锦彤有一阵子了,一直都没在对方面前得脸。想到对方是金樽玉贵的大小姐,她便想借当家之机为自己好好置办几套头面,能让贵人高看一眼,可谁知道厚厚的账本妥妥的打了她的脸。
别说那昂贵的宝石头面了,便是鎏金的她如今也买不齐一套!
这两日府中要置办春装、庄子上要采买开春的种子,都来管她要钱。
如今,还要给四弟交束脩。
账上一共只有两百五十两银子,这束脩一交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徐朝前看着二女儿面色不佳,便在半信半疑间接过账本,一眼扫过去目瞪口呆:“怎么只有这些钱?”
徐尧尧心中冷笑,脸上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正是呢,女儿接管中馈后便一直是这般捉襟见肘,真不知道长姐先前是如何管家的。”
她想把脏水往徐容容身上泼。
但有人却不惯着她,徐管事直言道:“大小姐从夫人手中接管中馈后,所有账目都在这册子上,每条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
徐尧尧:“……”
徐朝前此时正为银子心烦,哪里管得了他们的嘴上官司。先前他手中还有利润不错的瓷器铺子,可去年为了填徐柳氏放印子钱的窟窿都盘出去了。
如今不管是公中还是他手里的铺子,都经营一般。
但不管如何,还是要把眼前这关给过了,于是吩咐道:“先把束脩凑齐给交上去,不能短了明哥儿那边。”
徐尧尧心急:“那之后怎么办?”
徐朝前瞪了她一眼:“之后?你觉得该怎么办?府中大小事务既然都交到你手上,遇事你自然要多拿主意。”
徐尧尧:“……”
她还没来及说话,外头徐东敲门:“老爷,二小姐。庄子上来人要三小姐那边的供奉。”
徐敏敏被关在京郊的庄子上,她是徐府三小姐,在庄子上也是要受庄户人家的供奉,可除了米粮,其余都需要银钱采买,这钱……自然是找主家要了。
“多少钱?”徐尧尧问道。
“三十两。”徐东应道。
徐朝前低着头看着茶碗中的茶沫,半晌没有动静。
徐尧尧见状,冷笑道:“给。”
给完只剩二十两银子,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