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容容殷切的目光,文摇低头沉思了片刻。
她不打算有所欺瞒,于是抬起头,把自己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家小姐。
文摇与洛书不同。
洛书是外头采买来的,又有兄长一直随着徐家多少有个照应,而文摇却是家生子。
母亲何氏嫁给徐朝前之后,只带来一户陪房过来,那便是文摇的父母。
母亲去世,徐柳氏进门。
徐朝前万事不管,徐容容尚且年幼,府中原先的下人通通被发卖了,只因文摇年纪小,消耗不了府上多少嚼用,才留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文摇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如何看人脸色,如何保全自己以及自家小姐。
原先梧桐院缺吃少穿的时候,她也是尽可能的让小姐和洛书吃饱,因此两个丫头站在一起,她比洛书大一岁,但个头却比对方矮上些许。
她一向懂事体贴,而在穆艾这件事上,又谨慎的让人心疼。
半晌之后,徐容容看着她:“若他愿意迎娶你为正妻呢?”
文摇微怔:“奴婢没有想过。”
徐容容有些吃力的抬手,文摇连忙上前握住。
徐容容示意她坐下,而后说道:“他虽然是副将,但你身份亦不算低;他的身后是侯爷,但你亦有我这个县主护着。如今我们与侯府的关系已定,他若真心待你,想必会许以正妻之位,若果真如此,你愿意嫁他吗?”
一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徐容容有些气喘。
文摇忙为她抚平心口:“小姐快歇歇……小姐如今病着,奴婢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些?与艾副将相识的这段时间,奴婢亦眼见着您为了摆脱徐家殚精竭虑,甚至屡屡犯险……”
“诚如您所说,奴婢与艾副将的身份即便不是天差地别,但如今世道女子若想在夫家过上好日子,全靠男子的心性,但人心一向多变,岂是仅靠心悦便可支撑一生一世的?与其肖想别人,不如和小姐一起把日子过好。”
她说得清楚明白,又十分坚定。
徐容容见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这么通透聪明的文摇,若是前世能与她一起进入侯府,兴许她们的结局都会不同的吧。
她也不会在侯府挣扎四年才明白了人心难解的道理。
于是她点点头:“你想清楚便好。”
可文摇心里尚有一丝担忧:“只是奴婢这样,是否会影响小姐今后与侯爷相处?”
虽然自家小姐和侯爷并未行婚礼大典,但婚书已成……穆艾是侯爷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若因自己与他的事情,闹的小姐和侯爷心生嫌隙可怎生是好?
徐容容笑着看她:“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像你所说,若因为这件事边让他对我心生怨念的话,那这侯府我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吗?”
只是今日穆戎能借口让文摇去照顾受伤的穆艾,想必那个副将待文摇是有几分真心的,至于今后如何,就看他能否凭自己本事打动这丫头吧。
二人正说话时,洛书捧着蜜饯罐子推门进来。
见房中气氛有些凝结,她一下便明白,方才小姐定是有话同文摇说,才将自己支开呢。
于是故作轻松的走了过来:“小姐最近不爱吃甜食,奴婢也不知道这蜜饯果子中哪个符合您的口味,便将整个罐子拿来了。”
说完,她将盖子打开,笑着说:“侯府的东西样样精致,文摇姐姐也尝尝,小姐生病这些日子,姐姐头发都掉了不少,赶紧吃个芝麻糕补一补!”
主仆二人闻言,一扫方才的凝重。
文摇更是红了脸:“你才掉头发了呢。不知道是谁急的上火,天天跟我嚷嚷牙疼。”
两个人互相揭短,徐容容半倚在床边看着她们拌嘴,嘴角爬上了浅浅的笑意,而她尚不自知。
洛书又与文摇闹了一会,等对方的脸色如常后,她才借口去取热水,又再次离开。
徐容容见文摇亦不复方才的郁结,笑道:“你和洛书能这样互相体贴,我便放心了。”
虽然寒冰封穴之毒并没有再继续侵害她的身体,但这次中毒却让她深知命运轨迹已变,凭借前世的记忆她虽然改变了一些结果,但却又因为这些改变带来了新的未知。
她的结局,这两个丫头的结局,以至所有人的结局,都将是她无法预判的。
但不管如何,只要她们能互相扶持,日子总归是有所期盼的。
星辉堂的茶室里一直备着热水,不多会便提了进来。
看着自家小姐泛着疲惫的双眸,文摇忙用热帕子帮她敷脸,擦手。
直到她手脚都热起来后,又将四个汤婆子在掖进徐容容的被子中,而后说道:“时候不早了,小姐早些休息吧。”
徐容容顺势躺了下来,方才那一番对话,的确让她有些疲惫。
“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也早些回去吧。”她咕哝了一句之后,便眼皮发沉,渐渐睡去。
文摇为她放下帐帘,之后便一动不动的站着。
直到听着里面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她稍稍安心,接着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房门之外,一弯明月当空。
如今早已过了正月十五,但今日的月亮却格外的亮堂,映照得整个院落如明镜一般。
洛书在院子里站着,见文摇出来,她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笑着说。
“你看,这么冷的天,那月儿却并未受丝毫影响。每一夜的起落,它都有自己的轨迹,并不因天冷雨雪而改变分毫。”
“你我也是一样。”
“小姐在徐府,我们是她的丫头;小姐在侯府,我们还是她的丫头;你我只管守护好小姐,旁的事自然有它的结果。”
她心思不如小姐那么细腻,并不知道文摇为何郁结,只是她觉得万事万物道理想通,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顿之事,只要不忘初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文摇闻言“噗嗤”一笑:“你呀,说得云里雾里,明年是想去考科举?”
两个少女便在清朗的月色之下,笑着相携离去。
直到她们不见了身影,穆陆才从房顶上探出头来,凉凉的说:“路漫漫其修远兮,二哥需多加求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