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下辖四州,分别是昱州,苏州,颖州和献州。
道府所在地献州,从京城过去,需路过两城七县,约十日。
但也正因献州是道府所在,有江南道黜陟使常靖亲自坐镇,因此水患受灾并不严重。
更何况如今月余已过,那里的情况早已得到控制,想来若按照前世轨迹爆发疫情,也不会从献州开始。
于是,徐容容将此行第一站,选在了受灾最为严峻的昱州。
考虑到此行不易引人瞩目,因此她并不打算乘坐县主仪仗所用的车驾。
而是选了七夕宴当日,徐朝前碍于面子,不得不为她购置的新马车。
那车是洛书精心挑选过的,虽没有县主车驾舒适宽敞,但此次外出已经足够。
她另外还安置了一辆小车和车夫,供舒庆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待用过早饭后便要出发。
徐容容搅弄着碗中的勺子,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总觉得这两日似乎过于平静了一些,但若细细去想,又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文摇早已看出自家小姐正心神不宁。
她抿着嘴,笑着与洛书打趣道:“咱们府里,这几日动静可不小呢,怎得侯爷那边也没派人过来问问。”
洛书也觉得有些蹊跷,她疑惑道:“是不是侯爷回了威远侯府,没在隔壁?”
“可小姐出远门这么大的事,穆宅的人竟不去禀告一声?侯爷若是知晓了,竟不过来看看?”
“这……确实奇怪。”洛书说完,思忖片刻,问自家小姐,“小姐这一去不知多久,奴婢是否要过去告知侯爷一声?”
徐容容方才正在为突然而至的情绪莫名其妙,听两个丫头说完,她才知道这情绪的由来。
这几个月来,竟是不知不觉习惯了隔壁那人的存在。
如今他突然不管不问,倒突然有些奇怪了。
被文摇说穿后,那股莫名的情绪才突然舒展开。
奇怪不代表她不舍,也不意味着她希望被他惦念,不牵连才能让她舒坦。
于是她略略吃了两口素粥,放下碗道:“不必。”
洛书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多言。
文摇站在一旁,心里喟叹:
侯爷对小姐的情谊,她作为丫头尽皆看在眼中。
但小姐待侯爷……
她本以为侯爷那一番作为足以将小姐打动,她甚至以为小姐开始重新接纳侯爷了。
但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徐容容不知道身边的丫头,此时心中正百转千回。
她自己倒是神态如常的回房收拾书本。
两世为人,经历了种种变故,她如今的心念已定,那就是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前世困局。
苦恋的结果不过是让人迷失,除了失去自我,再无半分益处。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在为逃离这里做好准备。
江南无恙,事态稳固,她才能带着这两个丫头活出一片天地。
……
徐府门前,两辆马车都已备好,楚河执鞭站在第一辆马车前,静静的等着她。
如今他一身短打装扮,丝毫不见前世大将军的风姿。
徐容容虽然觉得可惜,但为了今后不重复前世的轮回,便也只能委屈他了。
徐朝前由徐东扶着,一瘸一拐的前来送行。
见到门口的马车,他眉头微皱:“怎么有两辆车?”
徐容容:“……”
忍下心头的恶心,她答道:“此去南边路程遥远,更何况寻人也并非一朝一夕,因此女儿多做了一些准备。”
徐朝前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一旁的楚河紧了紧手中的马鞭,又将话咽了回去。
点了点头,温言道:“嗯……应该的。”
因着腿脚不便,他也不好亲自上前查看。否则定会发现,在第二辆马车中还坐着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舒庆。
洛尘在将舒庆安置在马车中之前,就已经将徐府大致情状告知。
舒庆如今虽然没有卖身给徐容容,但他需要仰仗县主之力为自己复仇,因此定然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到了徐府门前,便在车中安坐,没有现身。
临出发前,徐朝前又叮嘱了一些毫无营养、亦无真情的话,然后才将沿途所需的文书证明取了出来。
徐容容接过,交给文摇贴身收好。
之后便不再听那人罗嗦,直接上了马车。
徐朝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他问身旁的徐东:“你说,容姐儿该不会是编故事骗我手里的文书吧?”
徐东吓了一大跳,老爷如今魔怔了?怎么对自己的女儿也开始疑神疑鬼。
他不敢乱说,好在一直站在后面的二小姐徐尧尧走上前来,挽着徐朝前的手臂:“瞧父亲说的,好像长姐在谋划逃跑似的……”
文摇将马车帘子放下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徐府门前父女相携的场景,她心里担忧:“我们不在府里,不知道二小姐又会在老爷面前嚼什么舌根。”
徐容容笑道:“管他们作甚?哪怕父亲把家都交给她管呢。”
“但洛书和楚云还在府中呢。”
徐容容安抚道:
“放心,昨日王府医来府上诊平安脉的时候,我已请他每隔两日便入府照看楚云的身体,将洛书的身体也一并看看,若府里有人想动手脚,必逃不过他的眼睛。”
“另外,我还给洛书留下了县主印信,若她觉得不妥,便可凭此印信带楚云出府,就徐府的那群人,谁敢阻拦?”
文摇低下头,不吭声了。
马车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徐容容奇怪道:“你怎么了?”
文摇抬头,眸中水光点点:“奴婢与洛书何德何能,竟让小姐为我二人思虑至此。”
徐容容笑着看她:“你们……可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妹呀。”
……
马车飞奔向前,一路向着城外驶去。
出了南郊,再向南三十里,有一处茶寮。
已经奔波了一上午,楚河怕她们身体吃不消,便问道:“大小姐可要下车休息片刻?”
徐容容看着正午的日头,便点了点头。
茶寮是供南来北往的路人歇脚使用,原本是最嬉闹嘈杂的场所,但今日却异常寂静。
徐容容主仆推门而入。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墨绿长袍的男子,闲适的坐在窗边,手中拈着一杯茶,一边浅酌,一边微笑的看着她。
徐容容不禁皱眉。
穆戎放下茶碗,起身走来。
目光灼灼,声音幽沉:“县主是怕本侯南下寂寞,才特意驱车赶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