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斑斑露水沿着枝叶不断滑落、汇聚。
最终凝结成了水珠。
晶莹的露珠落下,滴落在一身抹布粗衣的楚河身上,最终消失不见。
而楚河全身,早已湿透。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法抽离。
原本他是准备过来花厅道谢。
徐容容的院子,他没有资格入内,但这两日徐容容为楚云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值得他来亲口对她说一声感谢。
徐家为楚云安排了郎中日日问诊。
原先的那些欠缺的名贵药材,也由徐容容用自己的私库补足。
于她而言,自己当时不过是偶然的出手相助。
但她却丝毫不介意自己拖着药罐子弟弟。
她真的是如前世一般,用心待人。
他听下人说她在花厅会客,但他没想到她见的那个人是穆戎。
更没想到能从她的言谈间,察觉出她亦是重生的事实。
他……该怎么办呢?
前一世的爱恋,随着她的死去,被他深埋心底。
即便武天琪登基后,封了他一品军侯的爵位,他变成了大周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无数贵女涌来,他也没有看上半个人。
这一世,他本想徐徐图之,可她又怎么会接受前世这个夺了她性命的人呢?
他突然失了方向。
直到浓重的夜色将他彻底淹没。
……
大周朝历,朝廷官员三年一个更替。
因为所有的赴任和交接工作,需要在当年的除夕之前完成,因此这两日,户部一直在忙于朝廷官员的述职和审计。
徐朝前的心情很不好!
他在正六品朝议郎这个职位上,已经呆了十几年了。
别说同级之人早已高升,就连许多后辈如今也跃居到他的前头。
他本以为有了威远侯这个靠山,今年的户部无论如何也会提拔一下自己。
但没想到,竟丝毫没有动静。
他实在忍不住,便跑去工部尚书鲁直处打探,却没想到反倒被兜头骂了一顿:
“你还有脸升迁?这是你任朝议郎三年以来办错的差事!你还有什么脸面谈升迁?”
“若不是户部看在威远侯的面子上,你这次恐怕都要被撵出京城去了!”
“成天混日子,熬资历!当今天子是你凭熬资历就能升上去的吗?!”
“自己滚回去好好想想吧!”
徐朝前被骂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回到值房中,他越想越气:
最近这段时间,他真的诸事不顺;
府里的银子竟然全被徐柳氏给败完了;
他自己还搭进去两间进项颇佳的铺子;
如今不仅升官无望,竟还挨了一顿骂。
真是流年不利!
好容易熬到了下值,他想约同僚去酒楼消愁,但问了一圈,竟无一人搭茬。
自己马上就要做威远侯的岳丈了,竟没有人卖他的面子!
真不识抬举!
他越想越窝火,当即决定:
告假两日!
……
回到府里,徐容容也不在府中。
调令下来,肖灵儿的父亲如今越级擢升至礼部侍郎,府中设宴庆贺。
肖灵儿在京中并无多少友人,便给徐容容下了帖子,邀她前去。
徐朝前来到梧桐院的时候,只看到文摇一人值守,他皱着眉听完缘由后,心里更是憋了一团火。
几个月前的七夕宴,两家人还并排坐在一起,转眼人家就从六品升至四品……
徐朝前心里酸的不行,嘴上却说:“去了那样的人家,真是自降身份!她别忘了自己可是县主。”
文摇皱起眉头:“小姐与肖小姐谈的来,原先小姐在韶华庵里时……也是肖夫人和肖小姐一直维护。”
听到韶华庵,徐朝前自然就联想到了徐柳氏,他撇撇嘴,没有搭腔。
径自做到屋中坐下,由着文摇给他上茶。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后,徐朝前摆摆手:“你自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见自家老爷只顾着赶自己,而自己却丝毫不懂,文摇心道不妥,笑着回道:“如今小姐不在家,奴婢自当随侍老爷左右。”
徐朝前冷哼一声:“怎么?你是在监视我吗?我自己女儿的屋子,我连坐坐都不行?滚!”
文摇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小姐的房间,除了自己和洛书外,连洒扫的丫头都不允许进入,老爷一个人留在此处,她自然不能放心。
于是便蹑手蹑脚的藏在窗下,暗中观察。
徐朝前啜了几口茶,有些无聊。
他起身翻看了两眼博古架上的摆设,心念一动,竟向内室走去。
文摇脸色大变。
她知道内室的衣柜,是小姐放东西的地方……
可她一个小小婢女,毕竟能力有限。她急得团团转,一时竟没有更好的办法。
直到……她看到院子里的那堵墙。
她匆匆来了墙脚,捡起一块石子向隔壁丢了过去。
……没有动静。
她又捡起一块更大的,狠狠的砸了过去。
石头落地,墙头上探出了穆艾的那张脸:“怎么?徐府不要的垃圾,都要往我们这里丢?”
文摇哪有时间跟他贫嘴,她满脸急切:“艾副将,奴婢有要事。”
她眸中楚楚莹光,引得穆艾心念荡漾,他勾起嘴,摆出一副臭脸:“求我。”
“……”文摇哽住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眼见快要哭出来了。
穆艾心里一软:“算了算了,我与你开玩笑的。”
说完翻身一跃,落在文摇面前,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爷他……如今小姐不在府中,老爷竟跑到小姐房里,奴婢怕他乱翻东西。”
穆艾眉头皱起:“他这是有病吧!”
文摇:“……”
穆艾问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奴婢……想请艾副将出手,将老爷赶出去。”
“这事好办!”穆艾抬手,揉了揉文摇的头顶,“多大点事啊,把你急成这样。”
……
内室得窗台上,摆着一本《百草方》,徐朝前翻了两页觉得无趣,便丢到一旁,咕哝道:“这丫头倒是刻苦。”
内室里家私不多,最显然的是那个略见简陋的衣柜。
他依稀记得,那还是徐容容母亲的嫁妆。
何氏当年……是多么温柔小意的人啊……
可惜命薄,不能跟着自己享福。
徐朝前抬手抚摸着柜面,虽然漆面早已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但他嗅到这浓郁的沉木香气,便知道它的价值还在。
当年何家鼎盛时,也有不少值钱的物件。
不知道,那丫头这里还有没有那些何氏留下的东西。
他心念一动,便想拉开衣柜。
下一秒,他的后膝处传来一阵剧痛。
徐朝前“噗通”跪下,面向柜门。
“啊……”的一下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