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真危险。
这是顾行章唯一的念头，此刻他眼角口鼻正不住地向下淌血，染红了大片大片衣服。
筑基修士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法理”的余韵，如此密度的筑基大战几乎令整个地底都充满、交织、混合种种“法理”的余韵。
哪怕只是在地下多待了数息便令顾行章这个小小练气法力暴动，五内俱焚。
这还只是筑基出手的余韵，一旦被那些老牌筑基的术法误伤，顾行章必死无疑。
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
地面上的那头筑基怪物还牢牢地锁定着他，就等着他上去，下一次出现那怪物绝对会全力以赴而不是之前那样猫捉老鼠般游戏。
顾行章抹去眼角的血痕，残痕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丝丝红影，他闭上双眼，压下心中饥渴，细细体悟泥土中那交织在一起的种种法理。
如今唯有令自身法理中拥有了“法理”才不会受到他人的“法理”干扰。
心神在与“饥渴”、“疼痛”的拉锯中一点点、不可动摇地下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意志终于“自由”，开始不断理解、吸收“法理”中的信息……
……
仙道筑基参考了神道中权柄种子，形成都属于修行者自身的权柄种子也是“法则种子”，而“法理”则是法则种子在尚且弱小的修行者身上的“余韵”。
因此，每一个筑基手中同一个术法威能都有多多少少的的不同。
那么没有“法则种子”的练气修行者该怎么拥有“法理”？
那么……权柄种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个生物文明集体意识的产生物可以令生物个体掌控天地法则？
……
时间无声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流逝。
嘉阳县城中废墟越来越大，随处可见人体骨骼、血肉、硝烟、火焰、水渍……
就像古老神话中的灭世般无数天灾一同降临，要清洗这人间一切罪恶。
而行走天灾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哪怕事发突然，但曾经的教育与经历教会了他们有备无患，故而符箓、丹药、法器都足以令他们战斗许久，何况还有死者的遗留可以支撑他们继续战斗。
到了这种时候，部分筑基们残存的理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守的战斗僵持下去。
按照仪轨给予的信息，他们可以拖延到金丹的诞生，安然离开。他们本就有一点几率成就金丹，何必在此拼命。
如果不是缺乏底蕴，他们本可以金丹阵法或法器中笑看场上的厮杀。
他们中很多人从未经历过这种程度的厮杀，哪怕是那些为了晋升金丹而主动开启厮杀的人心中不免也生出了一丝悔意。
原来……战争是如此残酷的……
旋即，这点悔意又被他们亲手杀灭。
道途无悔，他们都曾经经历过那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一点点地失去曾经的威势与力量，一点点被新一代筑基取代，变得不再重要……
他们明明都已经屈服于绝望，为什么要让他们再见光明？
筑基修士有四个甲子原始寿元，在延寿功法和丹药的作用下可以达到五个甲子的极限，而第四个甲子的修士已经开始衰弱，无望金丹。
当筑基修士修炼到高龄时，他所要面对的是不知道自己多少代子孙，而长期闭关修炼又令他们专注于大道，极少耗费时间和精力在注定逝去的族人身上。
因此，除了少数特例，会在意特别“家族”、“血脉”都是早早失去金丹希望的筑基，有希望金丹的修士无不是大道独行，最多不过一道侣而已。
如今，这些老筑基的“家族”已经被仪轨与战争毁灭，成为投入赌桌的筹码。
已经失去一切的他们不会也不容许自己有第三种选择。
死，或成就金丹。
仪轨开始的主持完成，
清秀少年道人一尘不染，站在窗棂前平静地注视着外界惨烈的厮杀，高高在上，仿若脱离红尘、注视着苦海的神明。
“混沌之炁已经成熟，道业已经足够，是时候筑基了。”
少年低声自语，眼底闪过愧疚、怜悯与……欣喜。
愧疚，为满城之人因他而死而愧疚，这些人中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却因他一人而统统葬送。
怜悯，为苍生如稻谷而怜悯。一次次被种下、养育，而后收割。
欣喜，为自身道途将踏出最坚实一步而欣喜。
混沌并非混乱，必须乱中有序。
以十万人百年积累为原料，仪轨为秩，筑基间厮杀为乱，令他能撷取到的“炁”更多也更加精纯，从此筑基阶段再无关隘。
何况还是提前获取了道业，当然，道业所对应的“劫”要早早准备才是……
这时，少年回首看向身后的神主牌位，行礼道：
“弟子请护法出手为弟子守关。”
供桌上神符无风烈烈而动，烛火摇曳，一旁的萋萋白骨也森冷了几分，牌位上“他化自在饥馑天王”大字更显目了几分，一行鲜红大字出现在供桌之上。
“元婴灵念结界，此地无人能破。”
“宗门规章，请前辈出手。”少年又行一礼，脸上丝毫没驳斥大能者的紧张，只有胸有成竹的平静。
“你在拿宗门压我？”血字鲜红了几分。
“小子自然不敢对前辈无礼。”少年脸上依旧平静：
“然而小子如今道业太深，此地又曾属于驼山宗宗门范畴，自然是想按照宗门规矩请前辈亲自出手为小子护道。”
血字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确定少年所言是否为实。
良久，血字再次出现，不过笔迹平静了许久：
“很好，以区区练气修为独得到如此道业，哪怕遍数宗门历史也不多见，小辈你确实值得宗门培养。”
然后，血字笔锋一转：“小辈你可确定要我出手？避了劫可就少了果。”
“小子确定。”少年再行一礼：“小子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再贪心可就有如饕餮般被自己害死。”
“行，你开始筑基。”血字的主人有些失望。
可惜了这难得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