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这个江湖虽然一直充满纷争,但大体都保持稳定。
神界掌控权柄,保障天地按规律而行,仙界超脱万物,为悟道之人探索真理而存。人界是六界的起始和中枢,鬼界是六界的终结和轮回,真正制造混乱和灭亡的,是妖魔两界。
几百上千年来,正是妖族魔族不断地祸乱六界,引发了种种灾难,让整个世界无法得以安宁。所以当他隐约推测云瑾是妖族时,就立刻把他揭发出来。
结果证明他错了,为这个世界带来混乱和灭亡的,是存在于六界之中的贪欲之心。人也好,神也好,仙也好,魔也好,真正可怕的,从来就不是种族,而是欲望和贪婪。
对财富权力的欲望,让段大当家失去武道的初心,甘愿作为傀儡被别人利用;对战斗和寻求真相的欲望,让云瑾、轩辕烈和叶玲儿失去了谨慎和矜持,成为了这场大局里自投罗网的猎物。
而对拥有宝物的欲望,此时也让代表南宫家族的南宫珉和殷老夫子敢于铤而走险,成为了不顾一切的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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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珉已出招,作为一名武道的高手,与像殷老夫子这样精通法术但是又年老体弱的道法高手作战,只有先发制人,拉近距离,以速度和力量的优势来压制才是获胜的关键。
所以,他的分水刺已出。
作为南宫家潜伏在外的暗线,他一直苦练将南宫剑法的真意融进分水刺招数里,经过多年的苦练和实战,他的武艺早已超越段大当家,练到了人道的最高阶,只需再接再励,打通天地二桥任督二脉,即可步入“地灵之道”。
所以,这也是他敢杀掉段大当家,此刻敢于挑战殷老夫子的自信和底气所在。
殷老夫子,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法术高手,从身体机能来看,也只是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入土的老人,在面对像他这样的武学高手近身击杀时,就跟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不过,结果证明南宫珉的判断错了。
这个老头,不止不像是一只鸡,更像是一只飞来飞去打不到的苍蝇,或者一头狡猾万分近乎鬼魅的黄鼠狼。
无论南宫珉的分水刺招式有多快,多狠,多毒,殷老夫子就像依附在他刺尖几厘之外的鬼魂,一直随着劲风飘来荡去,看起来就差一点就能刺中,可就是只差那么几厘几毫的距离。
南宫珉却不气馁,依旧是连连抢攻,似乎就想用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让殷老夫子露出破绽,然后一举将他击杀。
此时他刺出的分水刺开始哧哧作响,这是他的斗气开始贯注进入的效果,随着他的每一次攻击,这种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到最后两个人的周围只有嗡嗡的轰鸣声。
但不只有轰鸣,随着这轰鸣声越来越响,殷老夫子身边的地面开始不断炸开、爆裂,无数的泥土从地面飞扬起来。
“好厉害的斗气!”殷老夫子一边用他那鬼魅般的身影躲避,一边不断地开口赞叹:“没想到我二人相识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没看出你有这般的实力。”
南宫珉哼了一声,手腕连抖,手中的分水刺化作了一片巨大的光影,带着无数只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虚影直扑向不远处的殷老夫子。
殷老夫子已躲闪不及,光影如洪流而至,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了进去,紧接着这无数只密密麻麻的分水刺刺穿他的身体,然后形成了一场光影的冰雹,将他周围的地面炸成了满目疮痍的沟壑。
南宫珉此时却并未停手,他的另外一只手突然向后方挥出,一支金钱镖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击向他身后的天空。
“什么!”随着惊诧的叫声,殷老夫子的身形此时在金钱镖飞行的路线上出现,然后身子在空中一滑,堪堪躲过了飞镖。
“想不到殷老夫子的轻功如此之高。”南宫珉停下了攻击,看向半空中的殷老夫子,也赞叹道:“老夫子这身法,充满鬼魅妖气,恐怕非人界所有吧。”
殷老夫子的身子轻飘飘往后落到数丈远后,这才开口说话:“你眼光不错,居然能识破老夫的身法。而且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和意识,实属难得。唉,可惜了,可惜了!”
南宫珉冷笑道:“可惜什么?”
“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殷老夫子说道:“我虽然一直都很喜欢你,而且这次长林山的合作也很成功,我还想着接下来我们两人能继续合作下去,你知道,我一向只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
他忍不住摇摇头,很惋惜地叹息道:“不过,今天我必须杀了你。”
“是吗?”南宫珉豪不在意地说:“看来殷老夫子跟我的想法也一致喽?”
他抬头出神地看向高空,继续说道:“今天凑巧了,也是我准备送殷老夫子去幽冥鬼界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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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南宫珉的话音刚落,一颗白光闪耀的光球突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冒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颗,随着四周越来越多的光球冒出,这些成群的浮在半空中的光球已经把两人都包围了起来。
“这就是你能感知我身法的原因?”殷老夫子抬起头,颇有兴致地看着密密麻麻围住自己的光团,问道:“想不到你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些光球早就提前埋伏在各处的吗?”
“是的,这就是家主特意嘱咐我事成之后要亲自送给老夫子的礼物。”南宫珉淡淡说:“我们家主对老夫子的真实身份早有怀疑,多番调查下估计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所以特意交代晚辈,这个礼物一定要由我本人当面送给老夫子。”
“你真的认为这些光球就能制住我?”殷老夫子微笑着问道。
“是的,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法术,它是本家主专门选出来对付你的。”南宫珉出神地望着这些光团说道。
“哦?”殷老夫子冷笑着,手指一划,几个雷灵凭空而现,纷纷扑向光团,但还未接近,这几个光团只是陡然发出耀眼光芒,这几只雷灵就像融化在光芒中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法术是……光系的高阶灵术?”殷老夫子的脸色变了。
“是的,这可是我南宫家珍藏数百年之久的五灵禁术,价值可不菲啊!”南宫珉继续看着这些光团,缓缓说道:“这个禁术的全名叫做光敛混元。”
“什么,驱魔禁术!”殷老夫子一听之下,脸色剧变,他没料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居然也知道这个法术,而且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可以激发出来。
光敛混元,五行灵术中属于光系的至高禁术,是净化一切妖魔鬼魅的最强法术。
就跟禅宗的大日如来真经,道门的神光普照天尊道法一样,都是提取出天地大道中的日光精华,然后转化成的一门神通。
它虽然是属于火系分支的光系灵术范围,但光系灵术的可怕之处不在于火系灵术那凶暴无比的破坏力,而在于它能通过模拟太阳的光芒,激发出阳光中所蕴含的天地法则里驱散、净化、增益等效果,对鬼魂、妖类、魔族等异界的来者有着绝佳的消除效果。
而南宫珉为殷老夫子准备的这招“光敛混元”,则是同时结合了光系的净化能力和火系强猛的破坏力于一体,是双系融合的灵术,这已经可以算是光系分支里最高阶的禁术之一了。
“好个南宫家主,好个南宫珉!”殷老夫子咬牙切齿说道。确实,对于他真实的身份来说,这种法术天生就是他最大的克星,只要一经发动,他必将在这个法术下烟消云散。
不过,幸好还有个前提,幸好这个法术还没有真正完全被发动。殷老夫子慌张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可惜了。”殷老夫子恶狠狠地盯着南宫珉,一字一字地重复刚才的话。
“可惜什么?”南宫珉冷笑道,他知道这个对手一向诡计多端,所以他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而且在自己的光系灵术下,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旦有任何异动他立即就可以发动禁术。
“可惜你太年轻,说的话太多,更可惜你们棋差一招,如果是南宫家主或者其他高手来发动这个法术,我今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殷老夫子狞笑道。
“你说什么?”南宫珉敏锐地感觉到了某处有些不大对劲,他不再多想,手指微微用力,就要捏碎握在手心的那块玉佩。
这是南宫家主给他的法器,刚才这个“光敛混元”的法术就一直封印在玉佩里,这种封印术其实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高阶的法术,无需施法就能很轻松释放里面的禁术。所以,他不久前就乘着大家被轩辕烈高空大战重明鸟吸引注意力的机会偷偷提前启动了法术,现在只要一捏碎这块玉佩,这个禁术就会被激发,产生出效果。
随着他手指的发劲,玉佩开始慢慢裂开,这些光团也一个接着一个升上了高空,一个、两个、三个……等到全部光团都升到空中摆好位置后,云霄上就出现十日临空的壮观场面。
“原来这法术是模仿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十大金乌吗,就这样升到空中来激发烈阳的力量?可惜刚才轩辕烈的轩辕真印已经封锁了这片天地的灵力,你这个禁术还能正常运行吗?”殷老夫子发出嘲笑。
南宫珉一愣,他没想到这种时刻殷老夫子还神态自若地点评自己的法术,他的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有点迟疑,突然想看一眼手中的玉佩。
就在他心思微动的这一瞬间,他的精神和注意力稍一松懈,全身笼罩的斗气也随之变弱,于是一个奇怪的麻痹感突然就在他背上出现了,就像有一只早就躲在附近的小小的虫子乘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突破了他的防备钻进了他的皮肤。
于是,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南宫珉的体内快速流动扩散,所过之处他的筋脉都一瞬间失去了感觉,包括他已经发劲即将要捏碎玉佩的手指头。
“你看,我说过的吧,你们棋差一招,居然不早早就释放出法术,给了我这个机会。”殷老夫子得意地看着已经僵硬在地的南宫珉,就像看着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旦给了我机会,要死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了。”
哗啦啦,殷老夫子随手一挥,南宫珉的手指自动松开,他手心中的玉佩落下,在地上摔成了几块,同时高空上那九个太阳也不稳定地抖动几下,然后光芒慢慢变暗变淡,最后九个光球一起消失在半空中。
光敛混元,这个光系的至高禁术只差最后一步,还没机会真正显示出它的威力,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消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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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珉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虽然作为南宫家的暗线,他从十几岁就开始过着隐姓埋名到处厮杀的生活,虽然历经上百次生死争斗,他毕竟还很年轻,对生存保持着同龄人一样的渴望。
“南宫珉。”殷二当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怜惜地说:“在太湖帮时,我就很同情和照顾你,你还记得吧。当了这么多年南宫家的眼睛和耳朵,想必你也累了。”
他说着,一边轻轻咳嗽,一边向南宫珉走过来。
“所以,你也该去休息了。”他的手已经轻轻搭在了南宫珉的肩头。
南宫珉吃惊地望着殷二当家。刚才二当家走过来,他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二当家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也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二当家是如何一瞬间移动到他身边,又是如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搭上自己肩头的,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种差距,不止是武学或者法术之间的高低对比,更是跨越了境界之间的差距,南宫珉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壤之别。
就算自己没有被制住,自己也绝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南宫珉绝望地想。
看着二当家那双枯萎干瘦的手慢慢向自己的脖子靠近,南宫珉全身上下开始颤抖起来。
“唉,可怜的孩子。”殷二当家一边用尽量和蔼温柔的语气说,一边用手捏住了南宫珉的脖子,他怜惜地摇了摇头。
南宫珉紧咬牙关,突然间他的两行清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