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夏日里了,自打寒冬来临,这夏天也变得不咋热了,明明是盛夏,却还要穿着春秋的衣服,可见这气候的异常。
广信伯夫人自打广信伯“到访”后,倒是三不五时的往林府跑,左不过是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喜欢。这一开始,广信伯并不看好林建,一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家世也单薄了些。伯夫人与王夫人笑谈:恩旨下的那日,伯爵一夜未眠,这才第二日就闯进林府,非要看看这个姑爷。结果爵爷一见气质磊落、身姿挺拔的林建,就立刻同意了,回府后跟伯夫人一通吹嘘,说这个姑爷百里挑一的人,文采、心思、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巴不得快点把女子嫁过来。这才又勾的伯夫人来看人,结果这一相看,就给迷上了。
两家虽然家世、背景都不相同,但也都算是光明磊落,大方之人。没用几日,便把成亲的大小事宜都定下了。
婚期将近,孙家的嫁妆便如流水般的抬进了林府,大到家具、店铺、地契、庄子,小到养老衣裳、首饰、绸布。光是衣料就足足有近百箱,林熙煜笑着说道:“这怕是把家底都搬来了!”看着上好檀木打造的床桌椅屏、用黄花梨木制的各色箱柜几榻,连王夫人都说,这才见识了京中大户的家底。
“自古就在意十里红妆,便是要把新妇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用具衣料都备齐,这才显得娘家有派头。”徐妈妈乐乐呵呵的说着,感觉自己儿子娶亲一样。
林熙煜倒是乐见热闹,说道:“这下,嫂嫂进门,这般的嫁妆,纵是我们林家是穷鬼破落户,都不愁吃喝了,只怕是我那嫡母这婆婆的款不好拿捏了。”
婚礼这种事儿自古都是同样的章程,只不过新妇离开伯爵府的时候,老伯爵这个厮杀半生的虎将倒真真儿的落了眼泪,而伯爵夫人更是号啕大哭,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当晚,众人都热络的吃了酒,闹了洞房,便留建哥儿和新妇在新房独处。
林建此刻都还忐忑,因为从没见过他的新妇什么模样,更不知是不是像父亲母亲说的那样,跋扈不堪。于是,怀着不安的内心,挑开了新妇的盖头。
当真是各花入各眼,只这一眼,林建便被这孙氏迷住了。没有貌比西施,更不是沉鱼落雁,但却大气、干练,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英气,甚是好看。而孙氏看了林建,自然也芳心暗许,其实,当林建下聘那日,孙氏便在屏风后面看过建哥儿。
见林建愣在那里,孙氏笑道:“莫非夫君也信那坊间谣言,非要看看我是不是三头六臂,跋扈吃人的。”孙氏说着,莞尔一笑,甚美。
“不不不,娘子多虑了,我只是,看得入迷,今日得此新妇,夫复何求。”林建心里乐开了花。
一夜的琴瑟和鸣,直到第二日,林熙煜和林雅莉才瞧见新嫂嫂孙氏。林建领着孙氏前往正房给公婆见礼,顺便见见家里的兄弟姊妹。
孙氏身着大红牡丹金丝的外袄,下头绣着万福的百褶裙,头上云髻插着缂丝点翠的凤头簪,缓缓向林磊和王夫人下拜,腕上那四对和田白玉的镯子居然一声都没响。
待问安后,林熙煜才得见新嫂嫂的真容,只见面容娇嫩,满眼英气,虽不似一见钟情,却也非常耐看,心里暗想,这下林建讨得宝了。林熙煜见长兄对新嫂嫂呵护有加,便知这对姻缘是定对了的。
不过,王夫人却有了危机感,不说流水一般的嫁妆,单就这相貌,王夫人是不满意的,毕竟谁都不如她儿的样貌。接过新妇的敬茶,高贵的递过一锭金子。林磊轻咳了一声,王夫人这才又吩咐徐妈妈送上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步摇,寓意紧跟丈夫,亦步亦趋。
林磊这才有轻呷一口茶,悠悠说道要两口子举案齐眉,早日绵延子嗣等等。新嫂嫂只是面颊一红,依然落落大方,而看到新嫂嫂带来的婆子丫鬟这一身贵气的装扮,也知道新嫂嫂是有些手段的。
林熙煜暗笑,这下不可一世的王夫人怕是要遇到钉子了,今后这府里恐怕又不得安生了。
林熙煜和林雅莉见兄嫂已经问过安,便也过来见礼。相对林熙煜和林雅莉,孙氏大不了几岁,但古语说得好,长嫂如母,孙氏也得拿出当家主母的范儿。只见孙氏笑盈盈的望着这两个小的,只见她轻轻拉过林熙煜的手,林熙煜马上感觉到那是一双温暖白皙的手,“煜哥儿是家里顶重要的男丁,如今你哥哥在御前行走,而你也早早得了官身,嫂嫂在闺中的时候就听过你智退虢国的事,那时这京中的贵女们都想着未来能嫁与你为妻。如今我既嫁了来,必然要为你好好斟酌,必给你讨个好媳妇。”说罢,便让身边的婆子,唤做付妈妈的,拿了一柄镶金的玉如意给林熙煜。说道:“还望煜儿今后,与你哥哥相互帮衬,在父亲的庇护下能够共同撑起我们林家,愿长乐未央,称心如意。”
好手段,好口齿。林熙煜暗自佩服这位嫂嫂的能力,绝对是宫斗之王的存在。
随后,孙氏走到林雅莉身边,上下打量着,说道:“只道是郡主眼毒,普通人家的女子短短入不得她的眼。今日见了,果真可人,我看了都觉得甚美。如此,我送的这份礼,最适合三妹妹了。”何妈妈即刻拿了一串各色玛瑙制成的手串递给林雅莉。孙氏又说:“今日问安,按理,不能拜见梅姨娘。改日,我备礼再去拜会。”
林雅莉很想挑剔几句,显示这个小姑子的地位,可怎奈孙氏说话滴水不漏,一时间也没了脾气。
王夫人见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孙氏,心里暗想着:我还没死呢,怎的就轮到你来掌家,今日主君在不与你计较,待日后,我自然拿出婆婆的款来。
可惜孙氏的教养十分成功,在侍候公婆方面确实难以挑剔。日子久了,也便相安无事了。
有了新嫂嫂,林熙煜的日子属实不一样了。没有了王夫人的阴阳怪气,多了嫂嫂的如沐春风。这孙氏当真是个贴心的人,见林熙煜日日都要去那庙里求学,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亲自给他做好各色茶点,然后又拿暖箱,热热的给林熙煜拿去,只叫他路上吃,还不忘提醒马夫慢点,莫颠着少爷。有了新嫂嫂的照拂,林熙煜体重快速增长。林磊见车轱辘般忙碌的媳妇,只道是:外人的话不能听,谁说粗人家养不出大家闺秀。
成亲三日后,便是回门。这日,林建与孙氏早早打点停当,便坐着马车往广信伯府走去。广信伯与伯夫人一早便在门口候着,左看看右望望,爵爷来回踱步,稍一听到马车声,便立即走出来观望,可见爱女心切之极。少顷,林府的马车便出现在巷尾,爵爷与夫人相互扶持,赶忙走出相迎。
两家人互道问安后,立即就被爵爷迎进正堂。为了彰显林府的重视,王夫人特地备了双倍的回门礼,并把陛下亲赏的九州鸳鸯瓶一并送了来。可惜爵爷并不是看重黄白之物的人,他此刻的眼里只有女儿的幸福。
晌午,伯爵夫人拉着女儿在内宅问长问短,免不了问些有关夫婿的体己话,说到兴处,两人掩面而笑,红晕早早的就攀上了新妇的脸颊。
而广信伯则拉着林建在正堂叙话。
“贤婿对如今的朝堂怎么看?”爵爷直入主题。
“小婿刚入朝堂,稚嫩的很,还需要老泰山的指点。”林建并不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现下既然我们成了一家人,有些话我自然要提醒贤婿。如今朝堂有三股势力,其一是陛下和英王;第二便是太子与太子妃;而第三就是太后一派。”孙泰悄悄地说道。
“那老泰山对各股势力是如何看的呢?”林建并没直接问孙泰位于哪个阵营。
孙泰岂会不明白他女婿的意思:“吾自然与陛下站在一起,陛下乃盛国唯一的圣主,任他其他人再能干,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的。”
“小婿虽忝为陛下近臣,但也知道要为陛下效力的道理。”林建取巧的回答。
“以贤婿的智慧,吾不必多提点,贤婿切记,江山永远都是皇帝的。”孙泰言简意赅。
“小婿明白,既然蒙老泰山提点,那小婿斗胆再问一句,如今太子妃对我兄弟煜哥儿颇有微词,恐生不睦,如今我已入朝为官,为了避免与太子、太子妃起龃龉,不知老泰山可有妙法?”林建试探着问道。
孙泰端起一个海碗大小的琉璃盏,一饮而尽,道:“太子是储君,未来的陛下,若贤婿真遇到两难的事儿,还是该以陛下的意思去办。不过,只要有吾在一天,任谁也不会欺负到吾贤婿头上。所以,贤婿只管放手去做,吾与你父亲定会护你周全。”
此时,伯爵夫人步入正堂,笑道:“当真是翁婿,说起话来,饭都不顾了,外面预备了席面,咱们边吃边说吧。”
“正好,吾正饿着,贤婿,快来尝尝你岳母的拿手菜,你可是有福气的,现在想吃你岳母的手艺可不容易咯。”说罢,便拉着林建往席面走去。
两家人和和气气的吃完一顿饭,又聊了半晌,这才起身准备回府。伯爵夫人舍不得孙氏,拉着手、抹着泪,不肯放她离去。
“母亲不必担忧,女儿在夫君家一切都好。婆母与公公待我极为亲厚,夫君待我又极好,母亲且放宽心,若母亲想我,我再回便是。”说罢,孙氏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哎呀,我说婆娘,又不是生死离别,你哭的什么劲!撒开,贤婿要回府了!”孙泰一反常态,拉开了伯爵夫人。
孙氏一步一回头的回到了林府的马车上,在车内又好生的哭了一场,林建也不说话,只是拢着新妇,不断拍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