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人告诉说,吃过天黑饭他上茅房,看到白家的老二兆和去了仓约(管仓廪的头儿,也喊仓管) 住屋,便在小便后有意拐到仓约房后听墙根,没想兆和正说那些小户们联合起来了,暗里叫劲呢,这纯是兆和他们在后唆使造成,提醒钟良他们一定要小心。
富奎“呸”地吐出一口浓痰,“呸,想借仓廪手把我林家踩在他白家脚下,妄想!”他捏一撮黄澄澄油润烟末放在工人烟锅里,边道:“谢了啊,以后多给带些消息。”工人就着桐油灯盏点燃烟锅,喷口烟雾道:“我娃不是你奎哥,老天就收了呢,我正想着报答,巴望奎哥给机会,那有有了消息不报告?”工人小儿夏天害热痧子,是富奎路过家门口听娃嘶哭,进屋用上鞋针挑了屁眼紫泡才保住的小命。工人感激一直记念着这事。此时工人边说站了起来,“奎哥,耽误时间太长山根(仓廪里人) 会起疑心,我走了。”朝富奎和其他人拱拱手,出门就走了。
看到工人消逝在门外,钟良、钟惠等站在脚地上的几个年轻儿、孙辈有些紧张,富奎安排他们躲到亲戚家去,钟良要父亲和叔叔富贵、富生他们也到外躲几天,富奎道:“我们都六十多岁了,况你叔叔他们各在各家,三岔口剩了我一个这大年龄人,兵丁来了我死说不知道,量他们拿我也没法,逼急了我还要说正想去吃几天轻闲饭呢。”看劝不动父亲,钟良钟惠们开门走出就不见了身影。
是夜,北山根果派了兵丁来捉拿钟良、钟惠,可怎么也搜不出人,而老人和娃捉去无用,况林家族大人众,在这山里真要对立起来几个兵丁怕命都不保,仓管手一招就撤了人。但在放走逮去的男人时仓管却动了心思,他要男人自己把他家钱粮送到北山根,少一钱银一粒粮还要捉去绑了打。
这男人惧怕,次日果真如数送去。此举仓管看出了招数,对付这山里人,必须要砸硬核桃,锤了还要轻敲,同时也少了骡马队请工人的用度,何乐而不为?于是让兵丁在纳赋户试探的四处放话,在“立冬” 前捐银赋粮必须送到北山根仓房,要不,同那男人同处。那些小、弱的户听了,吓的去问那人,男人就将里面的刑法说了,听了的人吓的回去就卖猪甚而卖大牲口,因他们想到挨打受了折磨,最后还得如数奉交,还在衙门挂了一个“刁民” 恶称,以后就会被官府盯上,太不值当呢。躲兵丁的钟良所在的这家亲戚回去说各家各户都在准备交赋,钟良一听这些人钻进了套子,焦急得晚上就跑到各家问,你们把牲口卖了犁地怎办?猪卖了过年吃肉咋办?平日里炒菜用啥放锅里润滑?各家哭丧脸说:“好钟良哩,只能头冷先顾头,腚冷先顾腚,逼在这儿了,那是没得法!”钟良道:“有法,大家结成一路,减半就交,不减半就不交,北山根要逼来,看到众人心齐不好欺,自然就会退让。”
众人听钟良说的法子可行,并一心的为他们着想,就推钟良为领头,钟良说他手无力气,在人众里只是小辈没威旺,就推举了别姓人宋重八。至所以推举此人,钟良觉到这人义气,在众人里很有些影响,且身材魁梧又对收捐银特别不满。众人听钟良推荐的是宋重八也都高兴。宋重八见大家拥戴,对同北山根的斗法更是上心认真,经常的约了几家有头脑的男人聚在一处,商量兵丁真要逼来时的各种应对法儿。
这一天,北山根书记手带了两个兵人催赋到孔雀泉,南岸山洼一张姓人户当家人被女人从地里喊回来,当家男人回屋边把肩上扛的锄放在厢房,回头对书记手说:“今年收成差呢,交半还可,全交可是没有。”书记手道:“你们收了多少我知道,开了那多新荒补进去,(收成)就是再差也交得出。”
“面积虽大可遭了虫灾,全交了明年荒春就过不去呢。”
“这大的山场你们可以打猎补吃,违交税赋可是犯大清皇律,要治死罪嘞。”
两处当下里争得不可开交,当时就围来了好多人,其中好多是宋重八他们安排的青壮年。青壮年中有人出面劝解,书记手见人众势旺像要闹事,忙依坡下驴领着他的人走了。
但他们吸取了教训,就定了完赋册子提前下通文,规定的某一天那一户没完赋,不再到门口争持,兵丁去了直接就赶牲口捆人,不待他人赶去人就已被捉走。宋重八他们已估到对方会这样做,就号召凡近邻紧抱一团,兵丁去了谁家必有动静,那几家就立即去围观,兵丁如果动手,他人就装着去拉、劝架,就顺手夺了对方枪(铁矛) ,对方手里失去物件就不敢再逼迫,就会自动撤出。策划的到周密,可头一招就出了乱子。这天兵丁去捉一户丁姓当家人,到是其他人装着劝架夺矛,谁知兵丁一脚把夺矛人踹倒,并把倒地人大腿也刺伤,血流到地上染红一遍土。其他人见有人流血再不敢动,眼见绳捆了丁姓当家的被推搡着已走上了河堤。
有人急去告给了宋重八,那知重八没考虑就领了几个人,带了铁器和火铳把兵丁拦在了半路,兵丁凭借有点儿功夫,同重八他们打斗起来,惹得重八性起,撸了手里铁铳机关,只听“嗵” 的一声响,三兵丁中一个满头出血,当即倒地就没了气,另一个腿也中了铁丸跌到地上站不起,还有一个再不敢战,拖着矛枪快如逃兔,一会儿就没了影踪。
自然,丁姓男人是拦下来了,可祸也惹得不可收拾。逃走的兵丁跑回白山根告了经过,北山根仓管着人在以后的几日里明查暗访,查明是宋重八等几个经常聚一起议事,约了人结成了势力,有目的的同他们作对,这还了得,性儿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儿了哩!惊骇得就去了县衙报告情况,报告的仓廪管事当下虽挨了县太爷几个嘴巴,但衙门也调来了一队兵丁,在山里撒网似的搜捕宋重八和几个领头人。宋重八和钟良他们没处可躲,只好躲到了土匪岭上,但土匪们盖的窝棚被几年前的那场山火全烧光了,十几个人只好藏在岭上两个石窟子里。
在石窟穴窝住了好些天了,由于山下被官兵围着,吃的送不上来,岭上人只能靠野菜和山果子充饥,好在山顶还有个泉池,喝水没有问题。但长此下去早晚也要困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