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瓷片?为什么?”林青迷惑了,他道:“李师傅不干了与我啥关系?为什么就要安排我去拉瓷片?”
“啊呀,这是不能说的话,上窑一素检出来,李师傅就找到我和潘厂长,要求把你调走,我一直压了这几天没通知你。”
“噢?为啥子啊?我找李师傅问问去。”林青站起来就朝车间外走,王明权一把拉住了他,“小林,还要我下次对你说啥话吧?”见林青停住,王明权声音低沉的,“这还不明显?你的存在对他威胁太大啊,不是我刚一到你面前就说你不该对老李说你那些烧法,你帮了他忙,他还反感,现在你去了至多吵一架,对你更不利。”
“这又是啥情况啊?”林青愤怒了。
“因为厂里只能倾向他,不会倾向你。”
“为啥子啊?”
“哎呀一一,小林呐,你咋就不明白,说了你莫生气,你太嫩,再聪明,你烧窑才几天,你的技术厂里不敢相信哩,同时,李师傅不单掌握着倒焰窑素烧,还管着釉烧的推板窑,他一走,烧成这一摊还真成了问题,这种情况你再去辩论厂里就会把你开除,连瓷片也可能不让你拉了。”
林青听到这儿,愤怒得一屁股再次坐到了他刚坐的匣钵盒上。
下了班回到他和虎子的租屋,在屋前的小场子上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条路又堵死了,怎么办呢?人们都说“天无绝人之路” ,那么他的路现在又在哪儿?他忽然想起他正读的毛爷爷的选集,伟人为中国革命寻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那么在他的著作里,可不可以找到一条他可以走的人生的路呢?他转身进屋,上了床心浮气躁地把伟人选集一至五卷都翻了个遍,结果什么有针对性的章段也没有找到,或者是翻到了那些章节而被他烦躁的情绪所忽略,但在“为人民服务”那一篇他见到了这样的句子:
……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林青看到这儿抬起头,是啊,现在正是他的困难时候,倒霉的时候,但要看到前面还是有光明的地方,只是不知在哪儿而已,自己才刚过二十岁,年轻的很呢,不能消沉,出路说不定就在前面不远等着呢,现在需要的是提高勇气度过眼前艰难时段,恽代英就说过这样的话:“只有奋斗,可以给我们生路,而且只有奋斗可以给我们快乐。”有首诗怎么说了?
风中的你孤独而立,却不知怎样才是一种慰藉。
虽然风雨中你也想撑起一方晴空,
虽然在萧瑟中你也想拓一片新绿,
但我想告诉你:泥泞中的奋斗,更是人生财富的一种孕育!
要想有出路,就离不开奋斗,奋斗本身实际就是一条很好的出路,相信在未来的日子,总会寻找到适宜的方向适宜的事业去奋斗去努力!思想到了这儿,年轻人的心里不再那么愤懑那么苦恼那么无助,他跳下床为他和还未回来的虎子做晚饭去了。
花开花落中时间总是在向前延续,延续的时间里日子在慢慢熬着。嘉实瓷厂就是在这慢慢熬着的日子里生产进入了死胡同。
那个外地的李师傅本来按林青提出的办法装窑,又受林青提出的烧法改进提示,素烧合格率一度上升到88.5%,不知怎么搞的,后来接连几次烧高温时钵柱倒塌,合格率一下跌到百分之五十多,最低一次跌到47.3%,李吓得再不敢用新法装窑,又恢复到以前的装法一一钵柱下大上小。烧法也恢复到了以前。烧高温时钵柱再未出现倒塌现象,但是合格率也再没有突破百分之七十。
前面多少工序呀,千辛万苦到素烧这儿,被葬送在一把火里一一工人们这样唉声叹气的牢骚。
这一天,销售人员带回一个消息,新生产的产品用户要退货。原因是产品放进水里浸泡十几分钟后釉面出现一道道裂纹。新的一年已过去大半未发过一次工资,工人们有很多家里借钱维持日常所用,盼望销售人员这次带回货款,以解燃眉之急,可现在却带回的是这样一件事,怎么办?厂里人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整个工厂不见了一点儿生气。这几天怠工、未请假不上班现象成风,打架斗殴越闹越凶,被盗事件频频发生,工厂简至是一团糟了。
好长时间虎子总是晚出早归白天睡觉,很少再去上班。他夜间在干什么呢?林青问他,他总是支支唔唔不做正面回答。
这日虎子又在屋里睡觉,林青下班回来打扫房间,趁虎子去厕所,他翻开虎子的床头看了看,发现垫被下面有挫刀、螺丝刀,一把自制匕首和一包红塔山牌香烟。好长时间林青就一直狐疑虎子夜间出去又干了上次一样的勾当,眼前的物件不就印证了他的想法?虎子进屋来了,林青指着床头的东西问:“你弄这些做啥事?”
“你翻我的床头?”虎子把林青瞪了一眼,上前把卷起的垫被放下铺好,边道:“你不必要知道。”又上床钻进了被筒。
“不说清,你今儿莫想再睡。”林青上前猛推虎子的臂膀。虎子呼地坐起身体,厉声道:“没这些东西,我俩吃油吃盐吃菜吃个逑毛!”虎子倒下身体裹了被,面朝里墙又睡去。
“啊?你真又去偷鸡摸狗了?”尽管猜到不会干好事,现在证实仍让林青十分吃惊。“你上次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事不能干么?不是知道习惯了不能停住会被人发现吗?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你想过没?”林青愤怒急了,又去掀虎子的脊背,虎子不能安睡只好又坐起来,苦着脸说:“好三娃呀,厂里不发工资,我们俩饭都没得吃,我妈肝病又复发,老东西还在医院睡到,我那儿弄钱去?”说着虎子穿衣从床上跳下来,边说着“不当‘夜摸儿’ 逑法子!”,就趿拉着鞋子走到林青侧面,“三娃,有宗大活呢,我们一起干吧,上次回去看到你小妹了,提菜瓶子到学校,住校没得钱呢,你要拿钱回去呀!”
“我知道要拿钱回去,可那也是想别的办法啊,偷盗的事我就是饿死也不干。”林青拉着虎子的袖子,“这事你也再不能干了,再干一定会被人逮住。”
“三娃,我也不是这号人呐,从小到大你啥时候听到说我当过贼娃子?眼前实是过不去。”虎子换了双紧凑结实的球鞋,扭身手伸到床头垫被里摸了一下,速度之快,林青还没看清,垫被下的物件儿已揣进了他的怀里,他对林青说“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拉开门就闪了出去。
“天就要黑了,你到那儿?”林青伸手抓虎子的后衣襟未抓住,虎子已蹿出好远,回头道:“你做饭莫做我的,你自已做点好的吃啊。”看到虎子在向晚的黄昏中消逝,不知怎么,林青心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酸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