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一大碗鸡蛋粥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撞开屋门，而后看向床边的女人，眼里带着濡慕与欢喜。
“婶婶，鸡蛋粥好嘞！”
“诶，巧珍过来。” 范敏朝着王巧珍招招手。
王巧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鸡蛋粥放到床边凳子上，才靠过去挽住范敏胳膊。
范敏展开笑意：“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个小花猫，快擦擦！”边说边上手用袖子给王巧珍轻轻抹去脸上的黑锅灰。
这么多人在，王巧珍脸上染上羞涩的红云又有些躲闪：“别，婶婶，别把你袖子弄脏了。”
范敏没在意，双手拿过鸡蛋粥，先给王巧珍吃了一勺，王巧珍咽下后，再递过去，就坚决不吃了。
“婶婶吃，还要喂弟弟，这样弟弟才不会饿。”
“对呀，小敏，这时候就得对自己好点，你要多吃点，不然怎么有奶水奶小娃娃。”林青也在旁边劝说。
看到稀淡的粥水，又皱眉道：“他们就给你吃这么一点？”
“早前吃过午饭了，没，家里的鸡蛋都紧着我来的。”
“你这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不得紧着自己。小敏，你，你男人王大山呢，你坐月子，他都不在家顾着你一下？”
范敏一下子收起了笑脸，低下头，手上慢慢挑着鸡蛋粥的鸡蛋，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冰冷：“不知道，今天一天没看到人。”
王巧珍悄悄瞅了几眼范敏，才细声道：“阿爹，阿爹到河里抓鱼去了，他说要给婶婶补身子，弟弟才能吃得饱饱的。”
王春霞有些迟疑：“下水抓吗？隆冬正是冷的时候……”
又见范敏眉眼淡淡，到底没有多说这个话题。
范敏抬起碗几口喝完碗里的粥，王巧珍很快接过去：“婶婶，我来洗。”
范敏抬手摸了摸王巧珍的小辫：“咱们家巧珍真乖，拿灶头里的热水洗知道吗？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把小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了，婶婶心疼，洗完就回来婶婶这。”
“婶婶，弟弟的尿布还没洗呢！”
“小小个子，操心事真多，那用不着你，等你阿爹回来会洗的。柴火要是不够，让你阿爹去捡些回来，你阿弟有那胯下二两肉，为了他宝贝儿子忙活，他乐意着呢！”范敏点点王巧珍的鼻子，“去吧！”
王巧珍点头，她什么都听婶婶的，捧着碗一步三回头出了房门。
王春霞看着，有些感慨：“小敏，没想到，你和这孩子能处得这么好。”
“那也是小敏心地好，要换了别的后娘来……”林青接话。
“小青！”范敏放低声音：“巧珍这孩子心思细，别让她听到这些。”
顿了顿，范敏拉过被子，又低头出声道：“他是他，巧珍是巧珍，巧珍乖巧懂事，我很喜欢，这几日多亏了巧珍在照顾我。”
温文文看着床上的女人，虽然很是瘦弱，可能是因为刚生产完，脸上还带着些病态的白，但是说话温声细语，眉眼间有着一股子极为柔和和忧郁的气质，让人为之侧目。
温文文记忆里，范敏以前在知青院就是这样一个说话都细声细语的，极其温柔的人。
但温文文觉得相比于以前记忆里，现在的范敏看着更是多了一股韧劲。
“你可是给他们老王家生了儿子，王大山她娘都没有来伺候你月子，他们也欺人太甚了。”潘盼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咬咬唇出声道。
“都分家了，她不来更好，省得闹心，我还得起来和她干架。”
“哈”，高秀玉听了有些乐，“小敏姐，他们之前说，我还不信，你这么温柔的性子，我还真的想不到你和那帮老虔婆干架的模样。”
范敏也嘴角上扬：“那是你没见着，我现在可厉害着呢！人啊，被逼急了啥都能干，谁又能想到呢。”
说到最后，范敏又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和苦涩。
【家人十几年谆谆教诲，想让她大方懂事识大体，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范敏倒是将撒泼干架不要脸皮学到了。呵!】
“小敏，小敏，看我抓到了什么！”
浑厚的男声响起，接着是屋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一个踩着草鞋，卷着裤腿的男人拎着木桶出现在门口。
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多人在，愣了一下，又干笑了几声：“来看小敏的呀。”
抬眼一看木桌上满满当当的礼，眼睛都亮了，把手里的木桶放下，转而搓搓手：“还带了礼来，真是有心了，我和小敏，感谢，感谢你们。”
“王大山，我说了多少遍，进我屋门前会不会敲门，桶里什么味道，拿出去，我闻不得。”范敏皱眉，声音有些尖锐。
“你是我媳妇，敲门……”王大山还想着嬉皮笑脸，看着范敏紧紧盯着他的眼神，到底有些讪讪：“哈哈，我抓了条大鱼，小敏，我先去给你弄鱼，你们姐妹们聊着。”说着提起木桶就转身。
王大山转身，脸上硬是凑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就下去了。他此时心底有些埋怨范敏拎不清了。
范敏平时在家里头冷脸不理人就算了，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还下他的面子。
但是很快，王大山又安慰自己，好歹也给自己留了后。嘿嘿，他也有儿子了，看哪个长舌的还敢在背后说他孤煞星！
算了，看在儿子面子上，他个大老爷们不跟个娘们计较。
王春霞有些担忧，“小敏，现在到底是你男人，你，我们怕他对你不好。”
“放心吧，春霞，没事，我心里有数。”
范敏心里讥笑，要说王大山前一年可能还有些愧疚和心虚，现在自欺欺人，怕是磨得没剩几分了。
王春霞点头，几个女知青面面相觑。
男主人回来，和谐的气氛被打破，一屋子人待得不自在了。
可能范敏也看出来了，率先出声：“今儿真是谢谢你们来看我了，放心吧，我现在好着呢，你们对我好，我放心里的。”
“天色不早了，不怕你们笑话，家里头实在简陋，怕是也没啥招待你们的。”
“说啥呢，我们又不图这个。”
“诶，心意我都放心里头，回去吧，帮我跟男同志们也道个谢！”
“行，那我们先回去了！”
“小敏姐，你照顾好自己。”
……
看着房门关上，屋子里头恢复安静。
范敏将床旁熟睡的儿子抱进怀里，贴着孩子的小脸，目光像是在放空，猝不及防落下一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