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之前卓黯在赶摆时和她说的话,加上从进门时她就感觉到后排某个方位的眼神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知歆见到花,很难猜不到是谁送的。
如果是旁人送的,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不会随意践踏别人的心意。
之所以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垃圾桶,纯粹是对黄明亮这个人的不满。
且不说黄明亮学习懒散不思进取,仗着有个好爹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也不说他每天恃强凌弱带着人打架斗殴,智商和素质十分堪忧。
就凭他用美工刀扎了温倾这一件事,知歆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
他那样的人,也不明白卓黯到底喜欢他什么——也许是臭味相投?
疑惑归疑惑,思虑之下,她还是决定提醒他一下。
黄明亮还在失神的发呆,就看见知歆往桌上扔了一张纸条。
摊开一看,上面有六个字——“卓黯要离开了。”
看到卓黯的名字,他心里咯噔一下,带着被人看穿的窘迫,将头埋到了桌板以下。
一直在旁边观察动向的孙浩天也看见了这张纸条,看到黄明亮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害羞得藏了起来。
兄弟啊兄弟,你的爱情,终究要靠我来守护!
孙浩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继续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只是那张纸条过后,两人再无动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黄明亮的心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乱了。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怎样喜欢一个人,可是他偏偏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喜欢知歆的。
奇怪的是,在刚刚默认孙浩天的行为后,在等待知歆回教室看到那束花的过程中,他的脑海却一直不断浮现卓黯的模样。
在夜晚路灯下,顶着五彩斑斓的头发给他披外套的卓黯;
在发廊差点被房东欺负,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卓黯;
泼水节在被赶出曼泷村,在村门口哭湿了脚旁黄泥的卓黯。
或许还有更早的——
辍学时在办公室里被班主任辱骂,却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不掉眼泪的卓黯。
第一次上手理发,不小心划伤了他耳朵的卓黯,吓得边哭边道歉的卓黯。
他认识她,远比她以为的早。
思绪越飘越远,黄明亮也在努力和自己的心谈判。
自己对知歆似乎一直以来只是向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知歆是他的相反面,他生活在痛苦中,也要让别人痛苦,知歆自己过得不幸福却总想着让别人幸福。
卓黯是另一个他,他们同样叛逆,同样痛恨某些长辈,同样记仇睚眦必报。
人总是向往美好的东西,所以黄明亮总是理所应当的认为,知歆是好的,自己喜欢她。
他不愿意接受不堪的自己,所以也不敢接纳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卓黯。
可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刘妈和离婚前的母亲以外,卓黯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卓黯是动心的,在他也没在意的某个瞬间。
当他正视自己的内心,也衍生出了更多的疑问。
卓黯要离开,是去哪儿?跟谁?还会回来吗?
心思乱了,这晚课也没法上了。
一页纸写满了又揉做一团,上面的字从“一路顺风”变成了“别走”。
这个夜晚很安静,不止他在心烦意乱,卓黯也是。
卓黯固然喜欢黄明亮,但她并不盲目。
她这样没有父母庇佑的人,总是更早的成熟,也更自私。
可以为了黄明亮得罪玉知歆这样一个没有势力的高中生,却不会为了一个黄明亮赌上自己的未来。
她比谁都清楚,黄明亮每天沉溺于把自己献祭于这段崩坏的家庭关系,试图用自己的毁灭换取父亲的在意。
这样的人,不堪大用。
可如果感情能被控制,那便不是感情了。
感情就是这样,即便她知道黄明亮有诸多的不好,还是喜欢,还是会因为他的不在意而难过。
卓灿来过以后,卓黯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权衡。
赌赢了,可以用父亲的亏欠换来自己努力半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赌输了,也许就要滚回鹤县做一辈子的发廊小妹。
最保稳的方法,就是像卓灿说的那样。要钱,要工作,要一切他能给的东西,只要不出现在他的妻女面前。
满腹的心事,不知能与谁说,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敲响了室友李烟云的卧室门。
段晓薰的性子比较急躁,处事也欠妥当。
李烟云虽然也大差不差,但胜在嘴严,所以每当她有想不通的心事,一半都会选择和李烟云说。
卓黯选择用一个更含蓄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纠结:
“我现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好走,一条不好走。好走的路很稳,可能会过得不错但永远不可能大富大贵。不好走的路很危险,走得好一飞冲天,走得不好就随时可能会永远被踩到土里。”
因为卓黯时常倾诉,李烟云是知道她是私生女的事儿的,也知道最近某位大人物想要接走她的事儿。
听她这样比喻,也大致懂了她所说的两条路是什么意思。
“唉,是我的话,我会走那条好走的路——但如果真会安安稳稳选择好走的路,你就不是卓黯了。”
李烟云先是说出了卓黯希望她认可的选择,而后宽慰她:
“我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我想说,也许走错路的后果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你听自己的就好,人只要不死,总还有机会翻盘的。”
是啊,人只要不死,总还有机会翻盘。
“谢谢你,云。我想通了。”
卓黯不再犹豫,翻出了藏在通讯录里备注“R”的人,发送了一条信息:
“认真想了想您之前提的建议,我也觉得我应该去市里见见世面。”
似乎是觉得不够礼貌,又跟了一条消息:
“感谢爸爸还记得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以后女儿的事就拜托您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