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时听到的女声,出自高三的学生知歆。
她骗走了群殴他的学生,救了被困人群的他。
可起初,温倾是不愿搭理知歆的。
一方面,觉得她出声是在给黄明亮通风报信,他们是一伙的。
一方面,觉得自己挨打被一个女生看到了,多少有些不体面。
所以当知歆拿着一包湿巾凑上来给他擦拭伤口的时候,他只是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着知歆。
“别装烂好人!”
很有气势的吼完这句话后,温倾就奋力爬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跑了。
跑到十字路口,温倾很快犯了难——跑,又能跑去哪儿?
现在一身的伤,回家的话外婆肯定会担心落泪。
可除了外婆家,自己在这个小县城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想到这里,温倾本就鼻青脸肿的面庞更是皱成了一团,纠结的情绪都写到了脸上。
满腹愁绪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旁边来了个人。
回过神来的时候,被旁边亮黄色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还跟着我?”温倾这次的声音明显没有刚才有气势了。
知歆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学弟,像只迷路受惊的小狼崽一样防备着自己,水漉漉的眼睛竟然有些可爱。
心情大好,脸上也带了一丝戏谑:
“继续跑啊,我可是短跑冠军,陪你练练。”
见他不说话,知歆又开始自言自语:
“你看啊,刚刚你被人欺负,我帮你把他们骗走了。
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见到我就跑呢?
这不就是老师说的那个什么……恩将仇报?农夫与蛇?”
知歆的面部表情极其丰富,边说边演。
有时圆眼怒睁,有时低头假意失落,说到兴奋时高马尾随着脑袋的摆动一直晃啊晃。
“你看你被打成这样,肯定不敢回家告诉爸妈的吧,所以啊……你需要我的掩护!”
“什么掩护?”在知歆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温倾终于回应了她。
于是,温倾靠着知歆编的谎话骗过了外婆。
不过……下楼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下去这种谎话,亏她想得出来。
外婆看温倾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分明是不信的,哪有滚楼梯能滚出这么多淤青的?
但架不住知歆作为“目击证人”,把温倾整个摔倒的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
老太太觉得自己没看顾好外孙,一时心疼得泪眼婆娑。
温倾知歆两人赶紧忙前忙后按肩捶背,才安抚好了沮丧的外婆。
为了感谢知歆送温倾回家,外婆也拿出了自己晾晒的柿子干招待知歆。
温倾腼腆话少,虽然和外婆感情深厚,却不常说什么肉麻的话。
知歆倒是嘴甜,秉承着吃人嘴软的原则,将柿干的味道描述得天上有地下无。
方才还在流泪的老太太也背知歆逗乐,笑得合不拢嘴。
老少三人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而另一边——
黄明亮虽带着一群小弟离开了案发地,心里却直打鼓。
温倾那小子刚转校过来没多久,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但当时知歆也在场,不知道那死丫头会不会告诉老爸自己打人的事儿。
既希望他知道,又不希望他知道,黄明亮心里也十分纠结。
他自打出生就没见过母亲,父亲忙于事业,对他实行放养政策。
小时候,他就被父亲下了死命令:只要别闯你爹兜不下来的祸,你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从小就是家里的保姆刘姨一直在照顾他。
黄大领导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会与他多说几句话——他犯错的时候,找他有事的时候。
小时候每年的生日都是刘姨订上一个包间,然后让他自己邀请自己的朋友去玩耍。
小孩子只知道他家里条件好,能请客吃饭,谁能知道他心里苦闷。
印象中有一年,黄县长带着一个他心仪了许久的玩具回家。
小明亮开心地接过了礼物,父亲却说这个礼物是送给别人的。
礼物是为一个市里官员家的小太子准备的,之所以带上他,不过是觉得小孩子有共同话题罢了。
自那时起,小明亮不再乖巧等待父亲的垂怜,转而用叛逆吸引父亲的眼球。
黄大领导重视名誉,他就到处闯祸破坏他的名誉。黄大领导希望他乖巧懂事,他偏要嚣张乖戾。
而黄大领导终于如他所愿放弃了放养状态,转而对他进行棍棒教育。
可他似乎只有在父亲打骂自己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是一个被礼貌对待的客人。
这次听初三一班陈小宪说自己与新来的插板生有仇,黄明亮一口便应下了替他出头。
带着一群小弟去围攻温倾,本来也是想故意闯祸让父亲关注自己状态的。
可听到温倾宁愿挨打也要维护自己的父母,他的内心竟然也生了一丝对父亲的愧疚。
心思动摇的时刻,听到知歆说父亲要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避。
黄大领导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那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