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宫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初韫身上,幸灾乐祸有之、同情有之,不一而足。
众多目光中,有一道目光让初韫头皮微微发麻,那道视线来自太后。
被太后盯着,仿佛被一张密网网罗着,她像一只攀爬在墙壁的黑色蜘蛛,不停结网,看准时机后,把路过的飞蛾圈住,一点点收网,将飞蛾绞死在蛛网中。
而初韫就是那只飞蛾,她感到明显的威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除了等待太后再次开口,她无计可施。
“昭嫔,你可知罪?”太后懒得和初韫耍心机,开门见山道。
她像看着一只没有威胁力的蚂蚁,好似只要抬抬手就能把初韫碾死。
太后来者不善,初韫只得抬头,“臣妾不知所犯何罪,恳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这时方看清初韫的容貌,心中冷笑连连,齐景珩那个贱种,二十几年如一日,眼皮子浅薄,只爱扒拉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偏偏他占尽了曾经属于她儿子的一切,包括眼前的昭嫔。
想到这里,太后对初韫的厌恶感更重,好似初韫是背叛者,恨不能立刻处置了初韫,眼不见为净才好。
齐景珩抬举初韫,太后便要折辱初韫。
打齐景珩的脸、下齐景珩的面子,几乎成了太后存活于世的唯一目的。
“你不知所犯何罪?真是笑话,莫不是得了几分宠,你就忘了自己的斤两?”太后冷声道。
初韫瞳孔微缩,“臣妾不敢。”
“皇帝的眼光一次差过一次,这样的人也巴巴儿宠了一个月,真是不知所谓。”太后近乎直白的羞辱让初韫眼眶发红。
看着初韫因屈辱而涨红的脸颊,太后久违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体内的血液是流动的,她继续发难,“皇帝无子无息,膝下寂寞,而你独占皇帝近一月,耽误皇室血脉传承,毫无规劝之心,难道不是无德无能?”
这是鬼话了,齐景珩多年来没有子嗣,除了他自己不想要以外,淑妃、贤妃和太后暗地里也费了不少心。
太后恨不得齐景珩断子绝孙,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动怒,不过是借机生事。
偏偏这个理由很好用,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初韫小小妃嫔,根本无力招架。
“臣妾绝无此意。”初韫苍白地解释,进退两难。
身为妃嫔,她哪里管的了齐景珩宿在何处,不仅她管不了,淑妃、贤妃也管不了。
“即便你是无心的,可耽误了皇室子嗣传承也是事实,哀家便罚你每日跪满一个时辰,为期一月,另外再抄十遍《女则》,好好感悟其中的道理。”太后道。
“臣妾谢太后恩......”初韫艰难开口。
“母后——”初韫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殿外一道男子声音打断,接着是太监通禀的声音——“陛下驾到”。
三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挨得很近,可在座众人却能清清楚楚分辨出那道男子声音的主人是谁。
再看看出现在殿门口的身影,不是齐景珩又是谁?
他逆光站在不远处,冠冕上的十二根旒微微晃动,话音落下有一阵子,贴身伺候的高公公才赶到,看这样子,好像是齐景珩顾念着什么,紧赶慢赶,步子大到连高公公都被甩在身后。
但这可能吗?堂堂帝王,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心急?甚至急到不顾仪态?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众人脑海,她们的视线在初韫和齐景珩身上打转,眼中是止不住的错愕。
就连太后都有一瞬间愣怔,反应过来后,她心底涌起一阵痛快。
往日里她磋磨人,齐景珩连半点表态都没有,让太后很受挫,可这回,她好像拿捏住了齐景珩的七寸。
如果磋磨昭嫔能让齐景珩感觉到心痛,她不介意加重对昭嫔的惩罚。
“皇帝怎么来了?”因为心中隐秘的快感,太后的语调少了平日里的阴阳怪气。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齐景珩缓步上前,弯腰行礼。
“皇帝有心了。”太后皮笑肉不笑,“皇帝来得刚好,哀家正在想该怎么处罚昭嫔,你既抬举她,她犯了错,你也该拿出个态度。”
“不知昭嫔犯了什么错?惹得母皇动怒。”齐景珩语调不变,目光扫向初韫,见她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心中飞快掠过一丝不适。
哪怕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真的看着初韫受辱,跪在地上接受太后莫须有的指责,齐景珩胸腔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郁气。
他能感受到初韫被养得很好,想来自她出生后,便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今日,她却在他的算计下,在后宫众人的围堵下,承受着太后的折辱,她该有多委屈?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他推初韫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已经注定了她要承受这份委屈,现在后悔,太虚伪,也无济于事,齐景珩只能将目光从初韫身上移开。
他的目光很平淡,仿佛对初韫一点也不上心。
哪怕为初韫感到心痛,他也没有停止伪装,宫妃们都好骗,可太后却不好糊弄。
为了让太后相信他是真的在乎初韫,他一路小跑着赶来,现在又摆出毫不在乎初韫的姿态,太后一定会多想,聪明人总爱想多,太后又对他衔恨颇深,拼命想捉住他的软肋,一叶障目下,必定将初韫视作他的七寸,极力打压,而只要太后有所动作,后宫才会彻底乱起来,他才好接下来的布局。
太后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问了一句:“皇帝以为昭嫔该不该罚?又该怎么罚?”
齐景珩道:“此事不能全怪昭嫔,也是儿臣糊涂,昭嫔确实有错,但罚她长跪有损母皇名声,不如免去跪罚,让她抄《女则》二十遍,以儆效尤。”
太后深深看了齐景珩一眼,莫名笑起来,“就按皇帝说得办,哀家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母后圣明。”齐景珩弯下腰,敛去眸中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