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双这几天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他知道封瑾年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他,尤其在昨天初韫走后,这种不安越演越烈。
如今封瑾年回来了,他只怕难逃罪责,可神奇的这种引颈就戮的焦灼和苦痛,竟然在去寻找封瑾年的路上渐渐消散。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他选择的就是辅佐封瑾年,如今初韫将要入宫,再不会有人能扰乱封瑾年的心绪,他求仁得仁,纵难逃一死,又有何惧?
因此楚问书进入封瑾年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慌,他从容下跪,“世子,不知您有何吩咐?”
封瑾年黑沉这脸问话:“你是不是把本世子的谋算全都告诉秦初韫了?”
“世子身边危机四伏,秦姑娘想帮助您,属下也只是想为您分忧。”楚问书道。
这算是承认了,封瑾年放在腿上的手猛然收紧,接着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掷在楚无双身上,厉喝一声:“你怎么敢的!谁准你轻举妄动的?”
封瑾年鲜少这样动怒,他从来运筹帷幄,便是有的时候因计划受挫而动怒,他也只是冷笑,笑着折磨挡他路的人,这般把怒意表现在脸上和行动上,当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在一旁站着的封一吓得胆战心惊,直面封瑾年怒火的楚问书却心生庆幸:没想到秦初韫对世子的影响这么大,还好没把她继续留下来。
“属下知罪,但秦姑娘对您一片真心,她自愿入宫为您铺路,属下不得不成全她的忠心。”楚无双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必须先稳住封瑾年,让他知道初韫是自愿入宫的,如此才有可能让封瑾年冷静下来。
“我不管她是不是自愿入宫的,我只知道这个计划我已经叫停了,就算去也不用她去,我现在就派人把她接回来。”封瑾年阴沉着面容。
楚无双这才急了,“世子不可,计划已经开始,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一旦接秦姑娘回来,此事很容易败露,届时我们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他自己倒不怕死,他只怕所有谋划满盘落空。
“你在违背我命令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封瑾年冷笑。
“世子,您就算不为大局着想,也要为秦姑娘想想,如果因为她一个人的决定间接害死那么多人,您觉得她能接受得了吗?”楚无双拔高声音。
封瑾年死死盯着楚无双,因为愤怒他的眼睛已经出现血丝。
楚问书梗着脖子,“属下自知违背世子命令,罪不可恕,世子若想解气,大可杀了属下,但还请世子不要冲动行事。”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封瑾年怒极反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上前几步,拔出封一腰间的佩剑,架在楚无双肩上,锋利的剑身在楚无双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封一惊得瞳孔微缩,扑倒在地,“世子,请您三思,楚先生投效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您体内的毒还需要楚先生费心。”
封一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说了封瑾年的怒火再次拔升一个度,手下力道加重,对着楚无双道:“你就是倚仗这一点,才敢为所欲为的吧。”
有赴死的决心并不代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不会害怕,封瑾年说得不错,楚无双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他以为只要绕骨醉不解开,封瑾年就不会杀他,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封瑾年是真的想杀他。
“属下一开始确实倚仗这一身医术,才敢向秦姑娘透露实情,可后来,属下却被秦姑娘对您的一腔真情感动,她不愿世子身处险境却孤立无援,属下是有私心,可如果秦姑娘不愿,属下也逼不了她,世子如今这样做,岂不辜负秦姑娘的苦心。”楚无双道。
封瑾年胸口剧烈起伏,他猛然甩开手中的剑,“滚!都给我滚!”
封一搀扶着身体瘫软的楚无双走出房间,刚出房门,里面就响起杯盏碎落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皆面如死灰。
封瑾年只觉胸口堵着一股气,又闷又疼。
他想责怪初韫,却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她头上,是他没有理清对她的心思,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是他的隐瞒、犹豫害得她日夜忧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换取他的利益。
他只觉得心疼,只要想到初韫独自一人承受了锥心刺骨的药浴,想到她离开的时候有多难过,他就心如刀割。
他根本不配初韫这么真心相待。
他从前对她的安排,于她而言根本就是羞辱,她却还是愿意帮他。
封瑾年觉得很难受,心脏抽搐着发疼,几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跌坐在地面上,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
相比封瑾年的绝望麻木,初韫的生活可谓悠哉。
秦明是个孤儿,他的身份信息都是真的,也确实有位长女因体弱寄养在尼姑庵,且十六岁前不得见外人。
只是那个女儿到底没熬住,六年前就死了,也是这时,封瑾年寻上秦明,将他收入麾下。
为了封瑾年的计划,秦明瞒下爱女身死的消息,甚至连自己的发妻都没透露。
可以说,这世上知道初韫身份有假的,只有封瑾年、秦明、封一和楚无双四人。
初韫作为秦明长女回到秦府,很得到秦夫人的疼爱,这位夫人只在女儿出生时,见过襁褓中的爱女,此后十六年再未见过女儿一面,多年的遗憾和愧疚,让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到初韫身上,连自己的长子都忽略了。
初韫占了秦夫人女儿的身份,虽无意伤害她,却还是心中有愧,加之往后余生她或许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个身份,于是对秦夫人也十分亲近。
秦府近日母慈女孝,连带着一向不苟言笑的秦明都时常露出笑意,很快湖州内上至世族,下至百姓都知晓秦家那位寄养在尼姑庵的长女回来了,并且很得秦郡守夫妇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