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大齐注定风雨欲来。
镇南王在回到楚地后立刻点兵,声势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蛮夷再次来犯,需要他赶赴作战。
陈王回到秦地,尚来不及为儿子治丧,也立刻点兵。
今上连发御旨,都没能让他们停止动作。
是夜,天边雷声阵阵,许是上天也感知到大齐浩劫将至。
连绵的大雨、潮湿的水汽,很容易勾起大齐百姓有关几年前的记忆。
彼时先帝陈兵边地,强掳男丁作战,边城百姓几乎全民皆兵,他们付出生命守卫家园;京畿富庶之地的百姓则被扫荡了个遍,各家只能留下勉强可以保证一家温饱的粮食,其余粮食全部充公,送至边城,充做军粮。
不义之战注定失败,四夷联手,共同抗齐,大齐节节败退,如果不是镇南王神兵天降,大齐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只是大齐的百姓怎么都没有想到,曾经他们视作守护神的镇南王有朝一日也会给他们带来威胁,七王之乱的惨状历历在目,战火几乎烧遍整个大齐,史官直笔,将作乱藩王定为乱臣贼子,玉牒除名,不得葬入皇陵,百姓们以为奸佞叛臣的名头从来和镇南王无关,如今却心中存疑,但想到镇南王的亲眷丧命殆尽,又有几分叹惋,感概一代枭雄被逼得如斯地步。
“母妃,您看,他也是疯了,竟然真的点兵备战。”封瑾年点燃香烛,“他果然有野心,想借此机会扶摇直上,甚至不用孩儿挑拨,就迫不及待地自寻死路,不过您放心,孩儿一定会让他摔得很惨。”
他将香烛插好,没等下跪,喉头泛起腥甜,一丝血迹溢出唇角。
能有今日局面,全靠封瑾年运筹帷幄,需要预算好每一方势力的动作和意图,才能布局成功。
镇南王称帝的野心、齐景珩掌权的志向、摄政王独揽大权的期望、世族和其他藩王的盘算,所有人的心思他都必须料中,同时他还要考虑所以有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所耗费的心思不知凡几。
一子落,满盘皆落索,封瑾年醒来后除了和初韫在一起的时候心神能得到几分放松,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处理各种密报,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体内残留的绕骨醉时时刻刻折磨他的神经,他早已筋疲力竭,可他还是强撑着来到先镇南王妃的灵位前,想把这几日的好消息告诉她。
他不甚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迹。
“世子?”身后响起的熟悉的声音令封瑾年身体微僵,他蜷缩起染着血迹的左手,并握成拳放在身前,右手自然放在身后,慢慢转过身,果然和预料的那样见到了款款而来的初韫。
她抱着一尊素静的白瓶,瓶子里的茉莉花开得正艳,女子露出来的白玉般细腻的肌肤和纯洁美好的茉莉花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思议,封瑾年微微愣神。
直到初韫弯下腰行礼,视线中初韫带着面具的脸换成了她乌黑柔顺的发,封瑾年才回过神,“不必多礼。”
初韫直起腰身,面露疑惑,“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房间进行药浴吗?”
封瑾年体内的毒按众人熟知的常规治疗方法每日都要及时服药并定期进行药浴,可他似乎很抵触吃药,总要想办法拖延,这段时间,每次都是初韫提醒他服药,必要时还得看着他吃药。
他今日乖觉,一早捧着药碗做出服药的姿态,初韫以为他吃完药会自觉进行药浴,这才放心离开,本要去账房清算校对这几日的账目,忽然想起今日是给祠堂换花的日子,便去花房折了几枝开得正好的茉莉花拿来祠堂。
哪里想到本该进行药浴的人竟然出现在祠堂,初韫不能不震惊。
封瑾年做出疑惑的神情,“是吗?”
初韫挑动眉头,“不是吗?妾记得晚膳前就已经提醒过您了。”
封瑾年依旧保持疑惑的表情,“可能是中毒的原因,本世子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不等他把话说完,眼前的女子就露出惊痛的眼神,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封瑾年接下来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这确实是他找的借口,他不止讨厌喝药,也讨厌药浴,每一次喝药,或进行药浴都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而且他需要病得重些,最好快死了,才能让齐景珩和齐清嘉更放心,所以他就更肆无忌惮的逃避吃药和药浴。
反正楚无双拦不住他,在初韫面前喝完药后,封瑾年便离开房间,来到祠堂。
就像初韫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封瑾年也没想到初韫会紧随着他而来,将他抓了个正着。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都是正常现象,只要按时用药,会有改善的一天。”封瑾年话锋一转,开始安慰初韫。
可惜收效甚微,初韫仍旧嘴角绷直,原本舒展的眉头轻轻蹙起。
“您还是快些回去药浴吧。”她催促道。
封瑾年点头答应,“好,待我给母妃磕过头就回去药浴。”
听他这么说,初韫总算放下心,捧着花瓶向前走了一步,“妾去放花。”
“给我吧。”封瑾年道。
初韫微怔,疑惑地看他一眼,却见封瑾年已经伸出手。
她只能答应,“是。”
封瑾年接过花瓶,摆放在桌案之上,回过身看初韫,“多谢你费心准备这些。”
“这都是妾应该做的,妾不敢居功。”初韫忙道。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你是唯一一个想到为我母妃准备茉莉花的人。”封瑾年说得格外认真,眸中清晰倒映出初韫的影子,似乎想借此把她刻进心里。
他继续道:“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先镇南王妃虽然是封瑾年此生最重要的人,但他到底没有那么细心,平日里要装纨绔,还要防备暗地里的冷箭,他很难注意到细枝末节的地方,便是他,如果不是看到初韫准备的茉莉花,等闲也不会想起此花是他母妃最爱,那些受雇的奴仆更不会想到这些。
如此细心体贴,真心实意为他母妃考虑的,这么多年来,唯有初韫一人,她当得起这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