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韫侍弄好花草,直起身子,抬头间,和封瑾年四目相对。
“世子,您怎么会在这里?”初韫讶然,忙上前行礼。
刚刚闻到过的,熟悉的牡丹花香再次萦绕在封瑾年鼻尖,他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妾来照顾花草。”初韫回答。
“原来的花匠呢?怎么还要你做这些事?”封瑾年眉头微蹙。
初韫愣了一瞬,最终决定如实相告,“花匠是雇来的,三天前就没有再来过,不过您放心,妾会照顾花草,不让他们生病,也会好好守着世子府,不让您忧心。”
封瑾年是来做质子的,镇南王和齐清嘉为了捧杀他,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培养亲信,除了陪着封瑾年一起长大的封一,世子府内遍布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其余来做工的人也多是从牙行买来的奴仆和签了活契的匠人。
这位花匠见风声不对,宁愿不要工钱也要离开,足可见封瑾年如今的处境,如果不是封瑾年母族的人一直暗地里帮他,他的身边可以说是无人可用。
由花匠离开,撕扯出的是世子府水深火热的现状,镇南王和陈王博弈,各地藩王和京城世家也来插一脚,封瑾年虽然因为中毒,避开了风暴中心,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受到波及。
封瑾年当然清楚,覆巢之下,难有完卵,镇南王一脉一旦出事,他很难独善其身,尤其是齐清嘉为了掌控楚地,一定会先掌控他,世子府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镇南王身死,他作为镇南王一脉唯一的后人,很可能成为阶下囚,被齐清嘉威逼利诱。
虽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让齐清嘉亲手放他回楚地,但这并不代表期间一点风险也没有,世子府分崩离析不过是众多难关中最快发生也最容易渡过的一关。
置之死地而后生,封瑾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他连下了绕骨醉的糕点都能眼皮不眨的吃下,又何况是受点冷落?
以身做局的那一刻,封瑾年就很清楚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他和齐景珩结盟,除了极少数的心腹,没有别人知道,初韫自然也不知道。
看到初韫方才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听着她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封瑾年似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她一直待在世子府,从未外出,能知道的消息有限,凭借着零星的消息,她猜不出他的意图,肯定以为他是玩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还身中剧毒。
所以她才会把持着世子府,就是怕他再出事。
原来前几天他在她眼中看到的一闪而过的怜惜竟然不是眼花,而是她真的这么想,觉得他很可怜。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她真的觉得他已经身处悬崖,又何必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你很聪明,应该明白如今的局势对我很不利,就没有想过离开?”封瑾年故意说道,他紧紧看着初韫,不肯放过她脸上一点表情。
初韫这次没有低头,而是迎着封瑾年的目光,“世子,妾虽然不想入宫,也做过挑战您威严的事,但妾从来没有忘记,是您救了妾,给了妾活命的机会,妾会尽全力留在世子府帮助您。”
封瑾年笑了笑,“这回不再拿爱慕我当幌子骗我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瞳孔微缩,绷紧嘴角,很有些局促。
“您,您都知道啊?”
她的声音充满惶恐,人也跟着要跪下去。
封瑾年虚扶了她一把,“你那些鬼话,我从没信过。”
“是妾自作聪明了。”初韫弯着腰,面露愧色。
“我何尝不是和你一样自作聪明,害得镇南王府出了事,当日我找陈王世子的麻烦,只是想坐实我荒唐的名头,但我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会脱离我的掌控,如今面对着满盘棋局,我确实无能为力。”封瑾年声音低落,明显心事重重。
“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初韫安慰道。
“你用不着宽慰我,枉我自诩聪明,暗自布局,其实不过大梦一场。”封瑾年勉强扯了扯唇。
初韫立刻道:“妾刚被救下的时候笨手笨脚,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学不好,那时候真的很害怕被人赶走,因为练不好舞,妾哭了很久,也觉得自己很快就会露宿街头,说不定运气不好,过不了几天就会饿死。可您看,妾现在不仅活着,还进了世子府,过上比以前好了几倍的生活,所以您也不要失去信心,虽然现在世子府风雨飘摇,但妾相信,一起都会过去的。”
女子的声音轻柔好听,语气真挚坚定,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希望。
封瑾年微怔,他看着初韫美丽清澈的眸,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明他最希望有人真心对他,可当他真的遇到一份真挚的感情时,竟然有些无法面对。
不管初韫是不是因为不必入宫,心情轻松才想着回报他这个恩人,封瑾年都必须承认,此时的她,对他确实一片真心。
他错开初韫的目光,低声道:“好,相信我们会渡过眼前的难关。”
女子绽开灿烂的笑,恍惚间,封瑾年觉得自己回到了母妃尚在人世的时光,那时的他,也和现在一样,享受着纯净无瑕的爱和关心,活得自在开怀。
被这份情感感染,封瑾年勾起唇,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美好画面忽然换成了他母妃带着血的脸,他的的身体止不住发颤,脚下踉跄。
这是绕骨醉的后遗症,毒药会破坏中毒者的神经,时常勾起中毒者记忆深处最痛苦的画面,所以中了绕骨醉的人大多会发疯发狂。
为了骗过齐景珩,也为了让齐景珩和齐清嘉放心地放他回楚地,封瑾年确实服下了大量的绕骨醉,但他没料到后遗症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封瑾年不甘心地合上眼。
上天总是薄待他,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快乐的时候,又生生把他的快乐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