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安当真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伏跪在床边,不停地吩咐丫鬟抱来一床又一床的厚被子,盖在初韫身上。
初韫此时的脸色依旧很差,唇色惨白,眼睛紧闭,萧祈安一瞬不瞬看着她,唯恐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即便是顾无伤上前,他都不曾挪动,仿佛一座木胎泥塑,除了看着初韫,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顾无伤为初韫诊过脉后,只说她并无大碍,喝几碗退热的汤药便能好起来,至于初韫的隐疾,他暗自瞒下,没有对萧祈安说,思忖着要快去找顾淮之,把初韫的情况告诉他才好。
听顾无伤这么说,萧祈安才放下心,只是仍然固执地守在初韫身边,全然不顾他泛着刺痛的双腿,说到底,初韫变成这样,是他一手推动,只有陪着她一起痛,他才能安心些。
天色渐沉,雪势不减,暖黄色的光影投在萧祈安脸上,光影不停跳跃,他却一动未动,转眼间,他守在这里也有近三个时辰。
初韫用了药、发了汗,按理说也该醒了,偏偏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萧祈安心里发急,派人请了顾无伤好几趟,到最后终于惹恼顾无伤,指着鼻子骂萧祈安脑子有病,初韫不肯醒就是被他气的。
医圣的架子很足,臭骂萧祈安一顿后,拂袖而去,回去的路上一直重复萧祈安没安好心,扰人清梦。
倒是萧祈安跟魔怔了一样,听了顾无伤的话,彻底没了声音,不再让人请大夫来看初韫,也不再隔段时间就问身边的人为什么初韫还不醒。
要身边的小厮说,少庄主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刚刚不停地发问呢,好歹有点人气儿,如今这副样子,真是成了木偶,瞧着吓人。
温姑娘不过就是发了热,少庄主怎么就紧张成这副样子?这个念头,院子里伺候的人心中都浮现过,可他们不敢议论。
而萧祈安又怎么可能不怕,只要一想到是因为他害得初韫昏迷不醒,他就怕得不行,不停在心底祈求着:阿韫你一定要醒过来,日后我绝不会再算计你。
或许是初韫听到了他的祈求,萧祈安看到初韫的睫毛动了动,很快,她睁开了眼睛。
“阿韫,你醒了。”萧祈安嘶哑的嗓音透出一股惊喜,他扶着床沿站起来,挡住了上方的光亮,一片阴翳将初韫包裹。
初韫咳了两声,发出虚弱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身上压着几床棉被的重量,她觉得难受,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萧祈安阻止,他按住初韫的手,将被她掀开一角的被子复归原位,嘶哑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受了寒,先不要乱动。”
萧祈安的话隐约勾起初韫的回忆,她做出思考的神情,一时没注意她和萧祈安的姿势有些不妥——萧祈安的腰身压得很低,与她身上的棉被不过寸许距离,他的手掌因为按压被子,一直停留在她肩上。
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肯定会以为萧祈安结结实实压在初韫身上,再看看萧祈安温柔似水的神情,免不了浮想联翩。
而恰有不知情的外人在此时闯入,是个进来送水的小丫头,她发出短促的惊呼,“呀——”连忙背过身。
初韫和萧祈安同时侧目看去,又一同转回目光,四目相对,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吓,萧祈安忙不迭直起身子,初韫则将被子拢得更紧。
萧祈安负手站在床边,对着背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道,“你进来做什么?”
“小人来…来送水。”丫鬟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萧祈安:“把水送过来。”
小丫鬟抖抖索索往前走,放水盆的时候,止不住手滑,险些把水打翻,好在她在最后一刻扶稳了水盆,却不免发出一阵磕碰声,她的两条腿软成面条,当即要跪下去,被萧祈安制止,“快些下去。”
“谢公子。”小丫鬟几乎哭出来,却不忘表忠心:“小人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说的,萧祈安都不想放她走了,他和初韫清清白白,她能看到什么?
烦人的小丫头走了之后,因为她的话,房间里的氛围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尴尬。
萧祈安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初韫,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收紧,大拇指和食指上下摩挲。
初韫看到后,竟然微微勾唇,“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背对着我吗?”
女子的声音有几分笑意,萧祈安转过身,看到初韫脸上的笑,一时忍不住发愣。
“今日多谢你救了我。”初韫又道。
她温和的态度让萧祈安恍在梦中,忽然意识到初韫并不知道他暗地的算计,自然不会对他没有好脸色,萧祈安也跟着笑起来,“不客气。”
他这般笑着,初韫反而陷入沉默,停了许久才道:“我…我今日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不好…我很抱歉。”
“无妨,我不在意的,只要你能舒服些。”萧祈安一边摇头,一边轻声说道。
“一直没问,你的腿……”初韫又道。
见初韫的视线落在自己腿上,萧祈安迈开步子,在初韫面前走了几步,“因为有霄寒花,我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初韫眸中蕴了柔软的光,“太好了!”
萧祈安自然也看到初韫面上因他而出现的惊喜,心下微软,自然而然说出了在心中反复回想的话,“温姑娘,我现在终于能走路了,我愿以萧月山庄为聘,求娶姑娘。”
他看到初韫笑容微滞,原本明亮的眼瞬间黯淡。
“少庄主,我从来不是因为你的腿才拒绝你的求婚,若我真心喜欢一个人,不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真心敬他爱他,若我就此答应你,对你不公平。”
虽是拒绝的话,萧祈安却不曾恼怒,心里反而软得一塌糊涂,他当然知道初韫的感情有多真挚,所以才拼了命都想得到她的青睐,他看着初韫,目光越发柔软,更没有因为初韫错开他的目光而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