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爆出火花的声音,把莫行从愣神中拉回现实,只觉后背火烧火燎,忍不住挣扎着想坐起来。
行动间惊扰了初韫,她发出微弱的嘤咛,像一道定身咒,把莫行死死钉在原地。
莫行侧目看去,发现初韫眉心微蹙,却没有真正醒来,不知怎得,竟松了口气。
他动作越发小心,轻轻拨开初韫搭在自己脖间的手,左手撑在地上,暗暗发力,眼看着就要坐起来,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醒了。”
是初韫的声音。
莫行身体僵硬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直起身子,留给初韫一个绷直的背影。
身后再次响起初韫的声音,“你感觉如何?”
莫行没有回头,回道:“还好。”
说罢,他向前挪了挪,活像初韫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愿靠近她半分。
初韫秀眉轻挑,“你准备一直这么跟我说话?”
莫行静默片刻,慢慢转身,和初韫一样靠在岩壁上,这次不用后背对着初韫,改用侧脸对着初韫,他面上无甚表情,仿佛覆了一层雾,目光落在不远处燃烧的柴火上。
他这副模样,明显不想多言,但初韫有许多话需要问他。
“为什么帮我?”初韫直直看着莫行,语气满是疑惑,“青山寺从不插手江湖门派之争,你为什么破例?”
莫行视线仍然落在火上,淡淡开口:“我答应顾施主要把你安全送到汉城。”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初韫追问。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顾施主当年救我师父,是因,我尽力践行对他的承诺,是果。”莫行道。
“可我方才为你把脉,发现你脉象虚浮无力,身患寒症,不可妄动内力,想来与顾云竹一战对你损耗极大,就为了履行一个承诺,你便连性命都不顾了吗?”初韫疑惑。
说到这里,莫行方转过头,正眼看向初韫,“残命而已,若能还清因果,死不足惜。”
语气极轻极淡,仿佛这条命是生是死,对他自己来说都不重要。
初韫拧眉,错愕又不解:“青山寺乃佛门重地,你在那里竟学得如此轻贱性命?不论是你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天命如此。”莫行淡声道。
“天命?你口口声声天命,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是命定的?从来人定胜天。”初韫反驳。
莫行露出一丝笑,似嘲讽、似无奈,“命定之事,无人能改。”
“胡说,若试都没试过,凭什么说不能改?”初韫冷声道。
“姑娘怎知,我没有试过?”莫行唇角笑意压平,一张脸面无表情,看着初韫的眸黑而幽深,如同万丈深渊,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初韫尚未来得及探究里面的情绪,莫行便将眼睛闭上,仰靠着岩壁,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毫无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出几分悲戚。
“是吗?我也试过,我这条命,就是从老天爷手里夺来的。”
一片黑暗中,女子半讥讽半轻蔑的声音传入莫行耳膜,感受到女子的注视,他不为所动,隐在衣袖中的手却紧了又紧,直到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移开,莫行才重新睁开眼。
视线中,初韫已经合上眼,如他一般倚靠着墙壁,似乎是被莫行气到,也不打算再说话。
莫行重新合上眼睑,狭窄的山洞再无半分声响,只有燃烧的大火给予的寸缕温暖和从山洞口传来的细微风声。
*
莫行盘腿打坐,体内涌起的阵阵寒意将他面上的平静打破,脏腑之间传来的剧痛令他手上暴起根根青筋,血管几乎被越来越深的寒意冻结,肌肉一阵痉挛,他强忍着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的眉间、面上很快被冰晶覆盖,整个人像用冰雪堆砌而成,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很痛,比以前发作时还要痛,这种濒死的感觉莫行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了。
疼痛几乎将他的意识腐蚀,可他还是忍着痛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
他这条命,苟活到今日,已经算是和命争过了,并无遗憾。
余光瞥见初韫,还是有些可惜,没能看到她与天命相争的结果,莫行如此想着,任由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不再试图用内力抵抗寒意,放任自己重重跌向地面,却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抹极致的柔软。
莫行半睁开眼,发现是初韫扶住了他,她微蹙着眉,眸中盈满关切——对他的关切。
“你怎么了?”莫行听到她这么问,语气是掩不住的焦急。
他张了张嘴,有些发愣,这还是第一次寒症发作的时候,有人陪在他身边。
颤抖的声音从喉头溢出,“没...事。”
满脸冰霜,脖子上、手背上全是青筋,还有冷得骇人的身体,初韫是傻了,才会相信莫行的话。
“算了,你别说话了。”她探了一把莫行的脉,秀眉紧皱,接着把莫行扶正,从身后为他输送内力。
“调离内息,用内力把你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初韫嘱咐道。
源源不断地内力注入体内,莫行总算恢复了些气力,按照初韫说的,开始调动内力抵御寒气。
仅是内力抵御还不够,莫行脸上的寒冰退了又长,周而复始。
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耗尽初韫和莫行全部内力,都不会压退寒气。
初韫面色发沉,“调动内力,护好心脉。”
说罢,她松开手,摸出腰间无毒的银针。
莫行只能照做。
“得罪了。”
恍惚间,莫行听到初韫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感受到有一双手在解他的袈裟。
白皙纤细的手犹如灵蛇,一点点扯开他的衣服,莫行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一幕比寒症发作时更令他惊慌。
少年的身体很漂亮,肌肉结实,线条优美,很有观赏性,不过初韫没时间欣赏,只匆匆一瞥,便对着莫行的后背来了一针又一阵。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后背传来,莫行忍不住口吐鲜血。
吐出血后,缕缕刺痛转化为娟娟暖流,慢慢在他体内流淌,驱散了不断上涌的寒意。
脸上的冰晶渐渐消退,刺骨的寒凉如潮水褪尽,莫行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