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济这句话,几乎把燕瑾瑜的面子、里子踩进地里,仿佛他什么都不配。
昔年,这位二皇子可不是这样的。
他在蒋贵妃手下讨生活,又不得庆安帝喜爱,自然比不过地位超然、又受宠的燕瑾瑜。
曾经低眉敛目,小心翼翼的小男孩儿生成了现在这般不可一世的模样。
记忆里的稚嫩面孔,渐渐和面前这个眉眼里浸透着杀意、狠辣的青年重合。
谁能想到,他们从前也是兄弟。
若非燕怀济母族作乱,他燕瑾瑜何至于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王家又何至于覆灭!
燕瑾瑜心中燃烧着熊熊的恨意。
他冷冷看着燕怀济,“你配不上她。”
燕怀济不怒反笑,“我与她是否相配,你没有资格评判。本王再说一遍,若下次你还敢来,我的弓箭手便会把你射成筛子,不要命,尽管试试。”
他丢下这句话,利落地上马,扬长而去。
燕瑾瑜盯着骑于马背之上,众人簇拥的燕怀济,最后强撑的一丝力气抽离,蓦然跪倒在地,若非他握着剑以做支撑,只怕连跪姿也无法维持。
一个傲然骑在马背上,一个困窘跪在地上,昔日的骨肉兄弟,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分隔多年,处境天差地别。
而今他们也要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和物,刀兵相向。
或许,这就是生于皇室的悲哀。
燕怀济走远后,几道黑影窜出,将燕瑾瑜带走。
他心思缜密,入京自然不会只身前往。
两波人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难追寻踪迹。
*
翌日
初韫一早就去给谢老夫人请安,而后又去了两位舅母、两个姊妹的院子,与她们闲聊。
这样一圈走下来,竟然快到午时。
推拒了谢姝月的用膳邀请,初韫慢慢走在谢府的后花园。
鸟蝶翩飞,百花妍开。
初韫走了太多路,额间起了汗珠,青鸢心疼道:“小姐,回院子里歇歇吧,这一早你都快把整个谢府逛一个遍了,身子要受不住了。”
青莺也道:“是啊,小姐。”
初韫抬眼瞧见她们眸中快溢出的担忧,心下微酸,胀胀的难受。
“好,回去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开得正艳的桃花,收回视线后,缓步离开。
身后的青莺拧了拧眉,扯住青鸢的手,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今日怎么怪怪的?这花园每一角小姐都看过不下百次,如何还这般舍不得?”
青鸢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许是小姐这两日心烦,想来散散心,你就不要多想了,快跟上吧!”
青鸢心思浅,想不了太深。
青莺却还是放心不下,她说不出小姐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怪怪的,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正常了,才显得奇怪。
“哎呀,快走!”青鸢见青莺走神,拉着她的胳膊拽她走。
一回到院子,初韫便打发青鸢、青莺离开,自己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见青莺苦大仇深望向屋内,青鸢忍不住道:“小姐不能如愿,肯定难受,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姐还需要我们照顾。”
青莺一言不发,木然地点头。
她没有告诉青莺的是,今晨她按着惯例检查小姐交给她保管的钱匣时,竟然撞见小姐打开匣子,取走了几乎所有的银票。
小姐信任她,把田契、银票交给她看管,她也不敢懈怠,每日都会定时做检查,这习惯除了和她同吃同住的青莺外,无人知晓。
小姐自然也不知道,也因此,她才会撞见小姐取银票的场景。
可小姐想用钱了,吩咐她一声便可,又何必自己去取,还拿走了那么多银钱。
除非这笔钱的去向不好叫别人知道,包括她和青鸢。
还有小姐今日一反常态,几乎把谢府走遍,桩桩件件都叫青莺的心高高提起,无法放下。
*
入夜,院子里一片寂静。
初韫收拾好包袱,静静坐在床榻边,望着眼前的窗户。
她期待燕瑾瑜同昨日一样,出现在窗户下接她走。
而她心心念念的燕瑾瑜正陷入天人交战。
燕怀济昨日及时出现,便可证明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初韫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带初韫走,燕怀济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届时,不仅带不走初韫,他也很可能暴露身份,以至计划满盘皆输。
整整一天,燕瑾瑜在去与不去间横跳,几乎把自己逼疯。
他坐在椅子上,眸色怔然,眉眼隐在沉沉夜色中,眼底蕴着无尽的风暴,整个人在无限拉扯中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燕瑾瑜终于下定决心,握着手中的剑,冲出门去。
守在门外的、忠于燕瑾瑜的属下见状,跪倒在地,齐声哀求,“殿下,求您别去。”
这群属下虽然不知道燕瑾瑜要去做什么,但经过昨日一事,他们也能猜出来这位殿下要去哪里。
如此非常时刻,与安王对上,太危险了!
为了一个女子,将多年谋算置于险地,更是不值!
他们誓死追随的主上,不应该是这样的。
“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一位头发花白,声音尖细的老人开口道。
他是王皇后身边得力的太监,王皇后自戕后,他保护着燕瑾瑜在废太子府艰难度日。
昔日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为了给小主子换来一口吃的,甘愿扮成狗,任人奚落。
微末之时的相护之情,燕瑾瑜一直铭记。
他被这句话钉在原地。
“我去去就回。”良久,燕瑾瑜开口道,声音如在沙砾上滚了一圈,嘶哑难听。
他握紧手中的剑,在一片哀求声中,抬脚离开。
身后的哀求声像一根根绳索,拖拽着燕瑾瑜的脚踝,使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可再难,他也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走。
只因为,初韫在等他,他必须去接她。
“殿下,您难道真的忘了皇后娘娘对您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您忘了她是怎么被那些人逼死的吗?”
就在燕瑾瑜快要跨出院子门口的时候,王太监忽然拔高声音。
那最后一步,燕瑾瑜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了。
母后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