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菜!”青鸢道。
门外的丫鬟们端着菜鱼贯而入,各色各样的素菜、荤菜摆满桌子。
“这是小姐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长寿面,你可一定要吃完。”青莺打开手中的食盒,取出一碗长寿面,放在桌子上。
长寿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细白的面条上撒着绿油油的葱花,很能挑动人的食欲。
宋昭明眸光微闪,看着桌子上的长寿面,久久失神。
“想什么呢。”青莺伸出手在宋昭明眼前晃了晃。
宋昭明:“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小姐还能记得我的生辰。”
“小姐今日身体不适,不然她也想来凑凑热闹,算了,不说了,你们好好聊,我和青鸢回去陪陪小姐。”青莺又道。
宋昭明心里发沉,追问:“小姐怎么了?”
青莺:“老毛病了,胸闷气短,刚刚喝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
宋昭明忍不住握紧拳,“你快回去吧,小姐那里离不开人,我明天再去谢过小姐。”
青莺:“好,祝你生辰快乐,我和青鸢先走了。”
青鸢跟着道:“生辰快乐。”
她二人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平日里常混在一起的随行护卫。
有几个人打趣宋昭明:“小姐对你可真关心,不仅亲自选了你随行白马寺,还特意嘱咐我们给你庆生。”
“可不是嘛!我还是头一回见小姐这么关心一个下人。”
......
不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那也是能唱出一场好戏的。
几个人围着宋昭明,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丝毫没有顾忌。
他们大多是军中之人,不拘着世家规矩,况且谢家也从没在他们面前摆过主人架子,是以他们说话便有些没有分寸。
几人说得热火朝天,宋昭明却始终垂眸,不言不语。
但仔细看看,似乎能发现宋昭明挺得笔直的背,和微微发红的耳朵。
“好了,好了,都在说什么呢?越说越不像话!小姐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李护卫出声制止。
“小姐宅心仁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敢多嘴多舌,说话不着调,就赶紧给我滚回去!”李护卫神情有些严肃。
众护卫泄了气,像霜打的茄子,纷纷落座,围在桌子面前。
“吃饭吧!”李护卫发话,语调没有刚刚那么严厉。
大家才稍微觉得松快些,又开始夹菜、交谈。
宋昭明这个话题的中心人物,一直表现淡淡,外人看来,是这孩子沉稳。
实则宋昭明的心早便乱了。
从那碗长寿面出现开始,宋昭明就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他仿佛处在一个虚幻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失了真,因为他不相信这样的关怀温暖,他也可以拥有。
灵魂与身体割裂,哪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关切,宋昭明还是不敢置信。
更不敢相信,初韫竟然记得他的生辰,还特意找人来给他庆祝生辰。
明明他只是随口一说,她竟记在心里了。
护卫们的打趣,宋昭明不是没有听见,他强装镇定,实则聚精会神,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拉地听进耳中。
或许...林初韫对他真的有点特别。
宋昭明心窝软了又软,原本泛红的耳朵,越发红了。
他夹起碗中的长寿面,轻轻咬住,一点点塞进口中,细细品味着初韫给他的祝福。
“昭明,长寿面可不能咬断啊!要一口气吃了,才能长寿!”李护卫嘱咐道。
“李护卫长,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昭明还能不知道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
“就是就是,快吃你的吧!”
......
宋昭明低着脑袋,用力点头。
恍惚间,一股热意将要涌出眼眶,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把热流压回去。
他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
原来有人关心,是这种感觉。
心里暖暖的,很安定,很舒服。
哪怕是那些他平时觉得很吵的说话声,在这一刻,也变得动听起来。
*
护卫们喝完酒,互相搀扶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宋昭明也喝了一点酒,送他们回去后,便想在院子里走走,散散醉意。
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脚步不受控制,在宋昭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初韫房门口。
屋内的灯已经熄灭,想来她应该睡下了。
宋昭明在门前伫立许久,眸光紧紧盯着房门,似乎想透过门窗,看到他此时此刻最牵挂也最想见的人。
“谢谢你。”宋昭明在心中默念。
恰在此时,房门被打开,初韫的面容正落入宋昭明眼中,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惊讶,一个慌乱。
少女披着月白色外衣,鸦黑的长发垂在肩前,天然去雕饰,有一种不加雕琢的美,好似天外飞仙,不染尘埃。
“你怎么在这里?”初韫惊讶。
宋昭明回神,“我饮了酒,在院子里散步醒酒,刚好走到这里了。”
初韫轻笑,“原来如此。”
“小姐怎么醒了。”宋昭明问道。
“今日睡得多,夜里有些睡不着,醒来后就想出来透透气。”初韫解释。
“你既然在,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初韫又道。
宋昭明一口答应,“好。”
初韫莞尔,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台阶前,便想坐下。
“小姐,你先不要坐。”宋昭明道。
初韫看他,“怎么?觉得我这样做,不成体统?”
宋昭明摇头,“不是,台阶凉,小姐这么坐上去,身体受不住,我去房间给你拿个软垫。”
说罢,他作势要转身。
“不要麻烦了,我们就这么站着说会儿话,也挺好的。”初韫阻止他,语调较往日里更快些。
宋昭明望着初韫,试探道:“小姐,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怎么会怪你。”
“我只是不希望一直被当成脆弱的花瓶,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病的原因,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小时候,只要我一生病,我就哪里也不能去,身边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拘在屋子里,一点风雨都不让我受。”
“我真的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春日里踏春,夏日里划船,秋日里登高,冬日里打雪仗。”
“而不是处处小心,药不离口,还连累亲人一直为我担心。”
初韫越说,语气越寥落。
宋昭明有点心疼,脱口而出:“他们是为了你好。”
他不懂怎么安慰人,话说出口,不用看初韫的脸色,宋昭明便能感觉到自己宽慰人的话术有点烂。
他还想弥补,“我的意思是......”
“我懂,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已经很幸运了。”初韫轻笑。
“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初韫又道。
宋昭明嘴唇翕动,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初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脚回房。
宋昭明咬了咬唇,也转身离开。
“宋昭明,生辰快乐!”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宋昭明回首看去,便见初韫同样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亮,干净、圣洁。
那一刻,宋昭明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