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勒住了马,“吁!”
艾申说,“不追了?”
轲比能说,“眼看着追不上了,还追啥。”
艾申说,“不追上他,杀了,他回去不得聚拢他们聚落别的男人来咱们聚落报复?”
轲比能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咱们这一带不会有太大的聚落,这十多个弘胡,可能就是他们的全体了。”
他们拨转马头,往回走,走了一会儿,艾申说,“我可听你安巴格(哥)说,弹汗山(今为内蒙古大青山)之阴(北),有一个部落,那里有好几百住户。”
轲比能茫然西望,喃喃着说,“弹汗山?能吗?离咱们好几百里,他们能到咱们这里抢劫牛羊?”
艾申说,“不好说啊,兔子不食窝边草,他们要是抢劫,不吊远着抢,还能在他家门口?”
轲比能想了想说,“杜音浅阿什(四嫂),你说的有道理。”
艾申说,“咱们看看,那十几个落马的,还有没有喘气的,有,咱问问清楚?”
轲比能说,“好。”
他们来到一个躺在草丛里的弘胡跟前,看他的手还抽搐着,轲比能就翻身下马,蹲在那人的身边,说,“哎,你们是哪里的人?”
那人睁开了眼睛,看到轲比能,像看到了鬼,抽了一下,咽气了。
艾申说,“他认识你,吓死了。”
轲比能茫然,说,“那怎么办?”
艾申看看轲比能,撩起裙裾把他脸上杀弘胡溅上的血擦拭一下,吊远看看,又上来把轲比能草原狐皮帽子摘下去,把他披散在后边的头发拢起来,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摆着头看了看,说,“这回他们认不出了。”
轲比能抬起眼珠向上看了看,但他哪里能看到自己发髻的样子?
艾申又把轲比能左襟皮袄的袖子扒下来,把皮袄褪到腰际,说,“这回没事了,就是谁也认不出你就是杀他们的人,你找还喘气的吧。”
轲比能站起来,低头打量着自己。
鲜卑一族的左襟皮袄,实际上是一件完整的皮袄,只是他们习惯于把右边的衣袖褪下,白天热的时候,袒露着右臂,凉快,挥舞起弯刀劈杀的时候,灵便;到了晚上,天气冷的时候,他们会把那只皮袄袖子还穿上。
三国时期的塞外是“早穿皮袄午穿纱,捧着火盆吃西瓜”的气候,早晚温差很大。
轲比能里边还穿着一件内衣褂子,他索性把腰带解开,把堆在腰际的皮袄解下来,甩给了艾申,说,“这下,就更看不出来了。”
艾申抱住了他的皮袄,一脸怔愣。
轲比能牵着马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又看到一个被他射伤的人,那人远远地看到了他,惊惧地用肘后捣着躲避着。
轲比能走上去,装作不知情地问那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是谁?”
那人停止退却,打量着轲比能,确定他不是射杀他的那个人,就说,“我们被弘胡截杀……”
轲比能装作关心的样子,说,“你受伤了,你是哪的人,我把你送回你的家。”
那人哀叹一口气,说,“我家在白山萨拉图。”
轲比能说,“萨拉图在弹汗山的北边?”
那人说,“东边……”
艾申走过来,那人看到艾申,指着她又连指向轲比能,惊惧地说,“你,你们……”
艾申上前,把手里的弯刀插进那人的心脏。轲比能扭头看向她,她说,“他认出了你我,不杀了他不行,留着他也没啥用。”
轲比能没有说什么,站了起来,想想说,“你去圈牛羊,我把他们身上的箭拔下来。”
艾申说,“嗯呐,圈牛羊我行,只是得给我马。”
轲比能说,“你牵去就是。”
往这边走的时候,轲比能把马缰绳递给了艾申,艾申接过马缰绳,一脚插在这边的马镫里,翻身上马。
轲比能说,“你还挺熟的嘛。”
艾申说,“七、八岁就长在马背上,你这匹马就是我们捏古斯的。”
轲比能说,“是呢。你多咱嫁给我安巴格的?”
“今年开春,”艾申说,“是你安巴格把我抢来的。试着还行,就跟了他。”
这里有“抢婚”、“试婚”的习俗,所以,轲比能边往那边走边说,“不行,你还能咋地?”
“跑,”艾申说,“要不,用刀抹脖子。”
轲比能没有在意她的话,找被他射杀的尸体,从上边把他的箭拔下来。
艾申那边骑在马上,“呃勒呃勒”地叫着,往一起圈着牛羊。
轲比能把箭拔下来,在尸体上,把箭簇上血擦蹭干净,把箭插在箭筒里。有的射的很深,需要用脚踩着尸体才能拔下来;有的,把箭拔下来,血就喷射出来,喷在轲比能的脸上,他的混血小白脸红白煞是显眼,他在用手掌去护撸,弄得像个戏装大花脸似的。
到他和艾申把各自的事情都办好,相聚要往家走的时候,艾申看到他脸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轲比能说,“你笑什么?”
艾申指着他的脸说,“你看你的脸啊!”
轲比能摸一下脸,说,“我的脸……我擦下去了……”
艾申从胸襟里掏出一块白娟,用另一只手向轲比能招着,说,“蹲下点儿,我给你擦擦。”
轲比能嘴里说着“不用啊”,身子已然蹲了下去。
艾申用那块白娟去擦轲比能的“花脸”,可是只是擦下一点点红灰,擦的那一块并未有根本的改观。艾申只好往白卷上吐了一口口水,就着湿沄去擦,才擦去了轲比能脸上的血红,露出了他的混血的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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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来的时候一样,艾申在前轲比能在后骑在马上,赶着牛羊群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艾申忽然压着声音说,“(你)脸上有没有……味儿?”
轲比能说,“有,羊奶的甜味儿。”
艾申背回手打了轲比能一下说,“显你嘴甜!”
“不是,真的,”轲比能说,“不信你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