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适吧。”李焱吃惊的看着段科长。
“呵呵,呵呵……”段科长只是笑着不说话,并且主动从李焱的烟盒里掐出来一颗烟,用嘴里的烟头引燃,接着抽起来。
其实李焱也知道机械厂有些人名下不止一套房,甚至更多。比如财务科长,他媳妇是其他单位的,据说也是个中层干部。他媳妇单位还有一套房,而且就是在机械厂里,除了老张自己,他儿子也有两间和李焱家一样的住房。一个去年才参加工作的厂办室文员,早早地就有了住房,机械厂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家人,祖孙三代挤在一间房子里。
李焱摇摇头,懒得想了,而是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说道:“回头再说吧,咱们先定一下,晚上是茅台还是五粮液?”
“嚯,不至于,就是替你庆祝一下,不用太铺张。”段科长吓了一跳,都知道李焱是升官又发财,可是这整天中华抽着,五粮液喝着,也太奢侈了,要知道,他每月的工资,连一条中华烟都买不起。
“你还得安排宋厂长他们一次,好酒留着那时候再喝吧。”段科长又提醒道,“这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就是个办事儿的。”
“一码是一码,就凭老哥哥跟我这关系,喝我两瓶好酒,那还不是应当应份的啊。行了,我做主吧,就五粮液了,其实我不稀罕茅台那味儿,都是领导们爱这口儿,我也就是陪着瞎喝。”
“呵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吃一回大户。我先撤,晚上见。”
“成,晚上见。”
中午打饭的时候,李焱特地找到食堂的包师傅,塞上一盒中华,事儿就定了。
走上领导岗位后,在李恺的“教导”下,李焱做官做的风生水起。无他,金钱开路,但凡能说得上话,搭上手的,直接就是盒中华,和“群众”关系处的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比如说食堂的包师傅,按说你再是厂领导的红人,跟他也不搭界,人家没有伺候你的必要,你使绊子也很难用到他身上。可每次只要李焱见到他,必然会甩过去一包中华,时间长了,什么个性啊,气节啊,都没了,只剩下亲热了。
要知道现在一盒四十块钱的烟,可不是后世一百一盒的烟能比拟的,愣要换算,起码等于以后的一条中华。
……
“大贵,你丢钱了吗?”卢小娥问常贵。
“丢钱?我身上哪儿有钱可丢啊。”常贵白了媳妇一眼。
“家里的钱也没少,可你看这个。”卢小娥手里抓着一把零食,都是高级货,就这五六块,就要两块多钱了。
“哪儿来的?”
“小虎书包里的,这不是第一次了。”卢小娥将零食放在桌子上。
常贵拿起一个来看着。不是家里的东西,这种档次的零食,他们两口子不敢让小虎碰,吃出味道来管不起。他们家最多给孩子买几块硬糖,酸三色啥的。
“同学给的?”常贵猜测的问道。
卢小娥摇摇头。
“偷的?”常贵“噌”的站起身。
“问他,他也不说,不过我跟踪过他几次,远远看到……大龙给过他。”
常贵这才坐下,不过心里堵得生疼。
一晃儿常大龙离开自己家已经有一年零四个月了,后面发生的事情,简直让这两口子“瞠目结舌”。李焱家不但正大光明的认了常大龙作义子,而且视如己出,宠爱的跟他们亲生孩子一样。
而李家更是如同坐了火箭般一飞冲天,现在不光是大院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李焱更是平步青云,仅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不算干部的班组长,成为了正儿八经的机械厂中层。
更恐怖的是,常大龙的学习成绩,从曾经的年级倒数一二名,“飞”到了现在的年级第二十名。这还仅是最近的期中考试成绩,再以后,恐怕……
这些都不是他特意打听的,是别人用羡慕的语气跟他聊天时透露出来的,虽然那些人嘴上说着羡慕,可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暴露无遗。
常贵无话可说,甚至一度认为是常大龙给李家带去的“运气”。但这东西无从考证,你要说真是有,那常大龙在自己身边呆了十四年,怎么自己家屁的变化都没有。
“命啊,这就是命啊。”常贵懊恼的捶着自己脑袋。
“要不……你去找找大龙,让他求求李焱,咱们也不要求别的,就让李焱把你安排进新厂,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次新厂职工的选拔,技术水平只占一方面,还有好多别的条条框框。双职工家庭的,技术等级四级以上的,工龄十年以上二十年以内的,在行业技术竞赛中得过奖的,等等等等,这些条件常贵差不多都不沾。更重要的是,常贵就是一名装卸工,这个工种有把子力气的都能干,而且新厂都是机械化自动化,人工卖力气的活儿几乎没有。
虽然现在最终名单还没公布,但常贵知道,自己一点儿戏都没有,只能继续呆在原厂这边,接着挣每月一百七十六大元的工资。
新厂那边,据说就连扫地的,都改名叫保洁了,一个月基本工资三百二十元。而且新厂也有食堂,但人家是免费吃,而且保证每餐两荤两素,主食管饱。
这也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原因。
李焱虽然不负责职工选拔的事情,但他是“审核小组”的成员之一,安排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张这个嘴啊,大龙不可能管我的。”常贵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不可能,说出大天来,你也是他亲爹,他凭什么不管。不管自己亲爹的,就是不孝,就会被大家唾骂。”卢小娥理直气壮地说道。
常贵没疯,还知道要点儿脸。他们两口子当年是怎么对常大龙的,他还记得,常大龙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再等等吧,也许这次能有我呢。”常贵怀着侥幸的心理说道。
“算了吧,你在厂里是个什么位置,你自己不清楚吗,没技术没人,咱们也没钱,怎么可能有你呢。”卢小娥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选择这么个啥也不是的人。就因为那几十块钱的彩礼?当时确实是不少,可那是他的前任死鬼老丈人留下的,他自己屁也不是。
“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等,你要不去,这日子也别过了,我带着小虎回娘家,咱们离婚。都是当牛做马,我还不如选个有钱的。”
常贵看着自己媳妇,心里想着,“你个带娃的二婚头,还他娘想着找个有钱的,做梦吧。”
可以想,可是不敢说,现在不同当年,再不是几十块钱就能找个媳妇的年代了。而且自己已经四十多了,还能不能“播种”都说不好,要是再没了小虎,将来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明天,明天,我今天晚上琢磨琢磨怎么说。”常贵只能答应下来。
“好,就明天。有什么可琢磨的,儿子不管爹,天打五雷轰。就直接说。”
……
放学后,常大龙慢慢的走在陌生的路上。这是通往新家的路,放学过来打扫卫生,每天收拾一点点。老爸说不着急搬,先慢慢收拾着。大哥在班里跳着脚骂小文呢,给他的习题册错误率竟然达到百分之二十。
大哥快气疯了,只能自己先过来。
昨天老爸回来后就拿着钥匙带全家来看过,回家后竟然跟老妈他们商量将来房改后,这套房子要写自己的名字。
说大哥在市里有五爷爷留下的那套房,两兄弟应该公平。
大哥没有任何异议,说要不是市里那套房有纪念意义,一起给他都行。
公平,确实是公平,可自己凭什么享受这种公平。
常大龙边走边想,眼圈儿开始泛红。
“大龙。”
从后面追上来一个人,挡在了常大龙前面。
常大龙抬头看着对方,认识。
这个人,常大龙曾叫过他十四年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