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过几日我想同班姐妹去泰国旅游,你给些家用给我嘛。”食过饭,金莲揽着甘地的手臂,从车上下来,娇滴滴声说道。
甘地拍拍金莲扶着自己的手:“你老母,是去泰国旅游还是去印尼的赌场啊。你这衰婆上个月输咗过十万你忘记了。”
金莲怯生生地摇摇头,撒娇般继续开口说道:“哎呀,十万蚊对我哈尼现在来说算得是咩呀。”
甘地一边朝屋村走去,一边甩开金莲的手,皱着眉头说道:“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少奶奶啊,花钱没有底线的。”
金莲显得有些委屈,还想继续开口,但是看着甘地那副冷漠的面孔,还是欲言又止。急忙跟着前者,朝着屋邮走去。这次,甘地是来为陈嘉玲送家用和白包。
上周三,人字拖提出申请,要求做开颅手术,他的律师罗力亚按照他的要求,为他联系了英国籍医生朗尼开刀。
不过人字头运气不够好,朗尼在手术时因为灯光环境和脑内肿瘤种种因素的于扰,操作失误,手术刀在切除肿瘤时造成脑血管破裂,人字拖当场死亡。
由于手术前,人字拖签署过协议,在明知可能有风险的情况下要求手术,发生意外医师和医院为此不需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出于人道考虑,医院提供了一万元的慰问金,给人字拖的遗孀陈嘉玲。
甘地得知人字拖死亡的消息后,也亲自回了屋村一趟。陈嘉玲之前已经被甘地安排去了甘泰公司担任杂务,可能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嘉玲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尤其公司里面的几名男士对唯一的一名女士,几乎可以用捧在手心来对待,每天早上办公室的清洁,小弟会在陈嘉玲上班之前就做好,中午打电话定外卖,几个男人会先问陈嘉玲当天的胃口,不过陈嘉玲拒绝了陈广荣给她开出的薪水,所以甘地才亲自上门送家用。
站在陈嘉玲的家门外,甘地敲敲门,时间已经是傍晚,基本上居民们都现在已经收工下班。
“哪位?”里面传来陈嘉玲的问话声。
“是我同阿莲,嘉玲姐。”甘地开口答道。
听到了陈嘉玲的回话,陈嘉玲才打开房门,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此时高高的挽起,露出胸前颈背的雪白。
“刚想洗完头就去看望爱儿。”陈嘉玲的女儿被她送到了老母家里,方便照护。
陈嘉玲一边说话一边让开了门口,让甘地和金莲进了房间。
房间比之以前已经于净整洁了很多,陈嘉玲坐在椅子上,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叠钱放在桌上:“陈经理话你又不肯领薪水,所以我就亲自送上门喽,两千块,不是薪水,算是你和爱儿的家用。”
陈嘉玲对甘地说道:“甘仔,你不用给家用的,爱儿现在被送到我妈那边,你之前都有给钱,我都很感激。你的公司需要人手帮忙,我去就行了,不用给钱的,你前段时间给我的三千块我都还未用完。”
“你不知道我钱多咩?都上电台啦,我现在不缺钱,所以嘉玲姐一定要收下,而且记得多花点,女人嘛,买些衫,买些化妆品,都要钱的。”
听到甘地说他上电台,不仅金莲在旁边笑了起来,连一向腼腆的陈嘉玲的都低头轻笑,甘地摸着脑袋点燃一颗香烟说道:“不要笑,黄雷说的难道不对咩?”
前两周,甘地甘泰公司名下的特供杂志终于发行,名号为《男人宝经》,这本杂志几乎引爆全港,创刊号十万册两天就被扫货一空,剩余的五天几乎天天都有男人去各处报摊询问这本杂志的消息。
而黄沾也在自己的专栏中讲这本新上市的杂志暴露在媒体和民众面前。
黄沾是全港出了名的咸湿才子,对这本书赞不绝口,认为此本杂志开创全港之先河,每个成年的香港男人都该有一本咸湿杂志,社会治安和那些女人会安全很多,男人也有更好的意淫对象打飞机,转而不屑去骚扰那些庸脂俗粉。
而且去叫鸡,再也不用担心被坑,不用担心货不对板了。
有人支持自然就有人反对,几家报纸都撰文表示这本杂志是香港报刊届的淫秽刊物,不过发文见报的当天,这几家报社都遭到了泼粪或者扔鸡蛋等冲突事件,据说是极端的读者所为。然而实际上,这些都是飞机让人干的。
黄沾在出席商业电台的音乐访谈节目时,突然和主持人聊起了最近火热的《男人宝经》,称那位杂志的创办人甘地是未来的商界大亨,能够想出咸湿杂志的点子解救苦闷的香港男人,前途不可限量。
赚色鬼的钱,也是高端。
所以甘地说上电视时,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这本书名声不太好够难听,但是全港的民众却都知道这位甘先生已经是富豪,第一期十万册净赚二十余万,第二期十五万册,三十多万港币入袋,半个月就赚五十万港币,这在八十年代的香港,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这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本来是打算做服装贸易的甘泰公司,居然会多点开花,在影视领域和纸媒领域先发力。
听到甘地这样说,陈爱玲就不再说话,收下了甘地送来的家用。
“去福利署申请社会保障还是家庭儿童福利?”看到陈嘉玲脸色晕出两朵淡红,甘地换了话题。
陈嘉玲是那种传统女人,在甘泰工作这段时间能变的开朗,已经很不错,甘地怕自己再说一些话题,让陈嘉玲再变回当初那个只懂闷头不吭声的鸵鸟。
陈嘉玲侧过脸定睛看着平视前方开车的甘地,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有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从来未认识过他,当年那个跟在人字拖身后的小男孩,混迹屋村的烂仔,倒后来站在自己身前,护住爱儿和自己,和和鸿义的烂仔硬顶的社团成员,现在又成了开着豪车,年少多金的公司老板。
这才短短几年时间,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年岁的童年玩伴,如今已经变成自己不认得的模样了。
“在问你话呀?”甘地侧过脸看了一眼陈嘉玲,发现陈嘉玲盯着自己,奇怪的问道:“我脸上有污渍?”
“没,没什么。”陈嘉玲收回视线,再次把眼睛望向了另一侧的窗外。
甘地无语的吐了口气,开着奔驰朝湾仔皇后大道东的福利署总部赶去。
福利署可能是香港政府最被民众熟知的一个部门,很多底层民众不会去关心其他部门的政策或者制度,但是对福利署的政策却一定会第一时间了解,因为只有福利署是唯一对穷人负责的政府部门。
所谓负责,当然并不是有求必应,而是要核实,复查,排期,虽然手续繁琐,但是至少能让穷人有一个希望。
到达皇后大道东胡忠大厦的福利署总部时,已经下午四点钟,将车停入大厦的地下车场,甘地询问陈嘉玲用不用跟她一起上去,陈嘉玲摇摇头表示不用,自己从奔驰车上下去,朝旁边停车的两名福利署女职员询问了楼层和部门的详细地址,去了电梯。
可能是没有注意到陈嘉玲是从副驾驶下车,两个女职员以为陈嘉玲是自己开车来福利署,等她离开后,两个女职员居然就在不远处说起了陈嘉玲,让坐在车里的甘地听的一清二楚。
“喂,开奔驰来领家庭单亲儿童福利?这女人真是有公德,就算单亲,能开奔驰也不用领那一点点的福利金嘛,不怕被人骂。”
“有钱人都吝啬的嘛,你看那女人的样子,一定是离婚之后跟了有钱佬,又想单亲这个名义来领救济,这种女人,比站街的女人还要下贱。”
甘地没有下车去帮陈嘉辩解,完全没必要,这种三八,香港遍地都是,就连屋邮里那些师奶整天都话陈嘉玲克死人字拖,又上了自己的床才有现在的生活,陈嘉玲自己都能看得开,甘地当然不会跳出来再去分辨。
甘地靠在驾驶席的椅背上,思索着公司目前的困境。香港地,一旦一种生意赚钱了,肯定有无数竞争对手蜂拥而至。地少人多,竞争激烈。
甘泰公司这段时间,已经挡下了不知道多少明里暗里的对手。只不过公司目前现在面临的一个大关,有些难搞。
思来想去,甘地拨通了甘泰东的移动电话,自从上次之后,他跟这位老村长的关系,也略微有所缓解。甘地刚开始打过去后,一直没人接听。不过他也不着急,等到十来分钟后,他手边的移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甘地还没有所动作,外面正在聊天偷懒不去工作的两名女职员却被铃声吓了一跳,凑过来发现这辆奔驰车上有人在,顿时急急忙忙的快步离开。
甘地接通电话,电话那边是甘泰东带着笑意的声音:“亮仔,刚刚在打太极,就没听到铃声。点样,搵我有事。”
甘地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接口,甘泰东就在那边继续说道:“听讲你最近公司生意不错,猪笼入水。这个时间来搵我,怕切不是打算捐钱给村子老人院吧。”
“点样,是不是同陆丙荣有关。是不是有事搞不掂,做生意的事我虽然不明,不过同人打交代,你这个年轻人还没有我有经验。”
甘地仍然只是笑笑,不过没有再沉默,而是说道:“有些事,想找丙叔聊一聊,他是元朗区议员,靠斗争才出头,这种事他看起来比我更容易明。所以,我想问问二爷爷,陆丙荣喜欢什么,我好投其所好。”
“你都同他合作拍电影了,不用那么拘谨。给点小恩小惠,还不如直接摊明,不过我叮嘱你一句,不要以为你叫他一声丙叔,你同他就真的情同叔侄。”甘泰东在电话那边语气稍显失意的说道,并且最后说了一串数字。
甘地感觉到甘泰东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失常,不过他没有问他,和后者聊了两句就挂掉,只是心里却猜疑,甘泰东说出这句话,是不是代表他吃过陆丙荣的亏?
“丙叔!”甘地平心静气的坐了三分钟之后,才吐出浊气,拨通了陆丙荣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边,陆丙荣的声音略带喜悦,口气轻松的问道:“哪一位找我?。”
“丙叔,是我。”
陆丙荣在电话另一边沉默了几秒钟,总算记得了甘地的声音,几秒钟之后才继续笑着说道:“甘地仔啊,做咩今日这么得闲,有时间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我们合作的电影出问题了?”
陆丙荣对于甘地,还是颇为欣赏的。只不过目前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那部慈善电影。毕竟陆丙荣现在要走政坛路线,不好跟甘地这种社团份子太过于接近。
“你最近公司生意那么红火,恭喜你呀?”陆丙荣确定了甘地的身份,语气又多了几分熟稔。
“冇事,只是想请丙叔食饭,上次见面太匆忙,都未有时间听您多几句话,想请您指点一下我的生意。”同甘泰东聊过之后,甘地知道和这种人不用兜圈子,最好就是开门见人,让他知道你来意,不然兜兜转转,在他看来,只会把你自己当成马戏团的猴子。
陆丙荣听完甘地的话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时间,不过很快就开口:”没问题,今天我刚好在跑马地,我的朗威这次二班头名,正准备庆祝,晚上可以过来参加我私人的庆祝晚宴,就这样,我到时等你见面再聊。”
“谢谢丙叔。”甘地说完谢谢,对面的陆丙荣就笑着挂断了电话。
甘地脸色有些郁闷,自己找的这个时间真是够衰,赛马升班庆祝晚宴,自己本来只是想让陆丙荣从他的视角帮自己分析一下目前的问题,可是现在这个时间,要准备好适合的礼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且是陆丙荣这种身份敏感的政客加富商。既不能太贵重,又不能太随意。
刚好陈嘉玲从电梯出来,甘地发动汽车,收拾心思,对上车的陈嘉玲问道:“搞掂冇?”
陈嘉玲摇摇头:“仍然要排期。”
“早就知道会这样,好多人排期排了几年,穷人想花政府的钱,很难的。”甘地打转方向盘,朝着停车场出口开去。
跑马地就在湾仔的黄泥涌,距离皇后大道很近,甘地却没有直接把陈嘉玲扔在湾仔,而是开着车回了观塘,将陈嘉玲玲送回屋村,这才掉头再返湾仔,路上经过周大福时,下车进店选了一款十二盎司重的金马,六万两千块港币,请金店的售货员帮忙包装好,这才朝着跑马地的赛马会赶去。
第一次送礼就送六万块的金饰,甘地并不是不爽,而是这次礼送的时机很不完美,香港的议员此时接受馈赠并不在廉署调查的范围内,尤其是陆丙荣这种身价不知几何,赛马养了几匹的商界人士,朋友间赠送几万块的礼物。
廉署相信他会因为收受六万块的贿赂而为对方谋取私利,廉署都不会相信,成为议员的人,对金钱的追求已经并不多,相反,他们更希望在政界上更进一步,从而更加注意自己的社会形象。
甘地不担心这匹金马为陆丙荣带来麻烦,但是却担心第一次送礼就到了六万块这个数目,而且只是问几个问题解惑,之后若是真的遇到棘手问题需要陆丙荣帮手,恐怕再开口会很难。
跑马地并不是只有马会的赛场,相反,跑马地是香港的高级住宅区,很多知名豪宅都建在这里,香港的明星再次入住的并不在少数,而且即便是马会的赛马场建在这里,跑马地同湾仔和铜锣湾比起来,也是香港闹中取静的典范,这个区没有夜场,没有娱乐场所,人流相对简单。
当然,成和道,山光道等街道高级食肆和酒店是必不可少的,香港马会两万多名会员,哪个会员的马跑胜,都会就近在跑马地的酒店举办庆祝宴,而马会会员都是非富即贵,所以久而久之,跑马地除了赛马,就是酒店和食肆也一样在全港出名,好多来香港旅游的人,即便不看赛马,也会来跑马地尝尝高级美食。
甘地沿着蓝塘道将车开入了跑马地赛场外的露天车场,将礼盒拎起下车,朝着马场正对面的丽都酒店走去,不用人指点,因为丽都酒店门外挂着红色的条幅,庆祝香港赛马会成员邓丙荣先生爱马朗威升班喜宴。
望着这个红色的条幅,甘地却想起了陈嘉玲走出福利署大厦的样子,穷人想从政府手里领取一点点的救济金都要等上一两年甚至更久,可是同样是这样一座城市,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却可以因为自己养的一匹赛马跑赢而包下整个酒店,这顿晚宴的费用,很可能抵得上和乐邮那些等救济的穷人申请救济金的总和。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贫困交加,上雨旁风,穷富交错构建了这座欲望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