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村龙男始终上身挺直的坐在座位上,听到甘地的话,正面面向后者开口说道:“我在台湾那边的高雄住了两年,今年新年之前才刚刚回国。”
“是因为植野会长的车祸才回国的么?”甘地想起见到植野龙平时,这位九龙会下属植野会的会长曾说过前不久遭遇车祸。
博村龙男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就再次低头开口说道:“是的,原来植野大人已经和甘地说起过这件事?没错,正是因为植野大人的受伤,我才从高雄赶回来。”
“植野会长并没有说过,我只是得知植野会长前不久遭遇车祸,所以擅自猜测而已。”甘地对博村龙男说道。
博村龙男脸色有些难看,到没有发作,只是对甘地说道:“甘先生的猜测很是准确。”
四十分钟的车程后,总算赶到了千叶县的长生郡,千叶县是本州最东边的一个半岛,三面环海,而长生郡就在千叶县的海边。
所谓的郡,并没有行政效力,而是单纯的日本地域划分,一个郡大抵等于中国的一个县。
夜色中的长生郡很平静,没有东京都或者香港那种大都市灯火喧天的繁华,只有圆月下的静谧,街上甚至没有汽车在行驶,只有一些行人神色匆匆或者兴高采烈的走过。
帕罗杰拐了几个弯,最终停在一间小小的居酒屋,居酒屋外的布制招牌写着“一番”字样,两个小巧的灯笼在居酒屋门前两侧悬挂,此时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
“甘先生,我们已经到达,请下车。”博村龙男对甘地说了一句之后,先行下车,又跑到后者一侧帮他拉开车门。
甘地有些哑然失笑,这个植野会也太一般了吧,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海边,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居酒屋来招待自己?
不过甘地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朝博村龙男微微点头说了声多谢,这才在博村龙男的引路下走进居酒屋。
挑开居酒屋标志性的门帘,入眼不过五十平米的一处空间,两张长桌分别在左右两侧排放,几个穿着休闲服饰的男人正分别坐在长桌旁。
看到博村龙男陪着甘地进来,一名身体肥硕的光头大汉站起身,满脸笑容:“博村!你这家伙!回国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一会要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博村龙男的脸色也有些柔和,对这名光头大汉说道:“这是植野大人的客人。”
光头马上朝甘地鞠了一躬:“您好,请多指教!”
甘地朝光头笑笑,博村龙男对光头问道:“虎剂前辈,大人可在?”
光头脸上已经没了刚才对博村龙男放肆的笑容,规规矩矩的说道:“当然,大人下午就来到这里,正在厨房为客人准备晚餐。”
博村龙男将甘地引到一处座位,说道:“甘先生,请稍等,我去通知大人。”
说完,走向了后面的小门,看起来应该是厨房。
那位被博村龙男称呼为虎剂前辈的光头则随意指了两个正在长桌前聊天的男人说道:“大人的客人已经赶到,去外面值守,不要让其他人贸然进入坏了大人和客人的兴致。”
“哈伊!”两名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朝虎剂鞠躬答应,然后走出了居酒屋。
而此时,居酒屋的小门布帘也被挑开,上午穿着一袭麻布白袍的植野龙平此时穿着普通居酒屋老板的服饰,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精致的盘子,九鬼正男则跟在他的身后。
甘地站起身对植野龙平打了声招呼:“植野会长。”
“请坐,请坐,下午四点钟赶到这里准备晚餐,没想到还是让甘先生就等了。”植野龙平将两个盘子放在甘地面前的长桌上,然后随意的坐在甘地身边说道。
博村龙男将植野龙平的话翻译了一遍,甘地笑笑,挤出一句大丈夫,也就是日语的没有关系。
桌上的两个盘子是船型,两盘薄薄的鱼肉被整齐的码放在颜色鲜艳的柠檬,紫苏叶和兰花中,呈船篷状,和船型碟搭配起来,如同两艘小小的渔舟,旁边还有调制好的山葵泥,酱油,萝卜泥和煎酒。
“虎剂!去告诉花木那家伙,做些串烧出来,顺便把我珍藏的清酒取来。”植野龙平对光头虎剂吩咐道。
虎剂行礼之后马上跑去了小门,植野龙平这才对甘地说道:“这间居酒屋是我家的祖产,实在惭愧,我的厨艺和先辈比起来相差太远,所以一年之中很少来这里,都是其他人在打理。”
“不过我做鱼生的手艺还不错,尤其是河豚鱼生,甘先生,请尝尝,中国的苏东坡曾经在吃过河豚后,曾说过‘也值得一死’,后来被人们戏称为拼死食河豚,河豚的肉可见相当美味,我想香港,应该很少有厨师会做河豚鱼生。”
这一点甘地倒是颇为赞同。因为能做河豚鱼身的顶尖一流大师傅,很多都是在大陆。
等植野龙平说完,甘地神色不变的拿起筷子,不过心里还是暗自嘀咕。这老小子,手艺真的没问题吧,别真的有毒啊。
他夹起一片河豚鱼肉,一面涂抹酱油,一面蘸满山葵泥,然后放入了嘴中,用舌头感觉了一会鱼肉酱油山葵泥混合在一起的鲜辣,这才下咽哈了一声,对植野龙平竖起大拇指,用日语说道:“最高!”
植野龙平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成就感:“想不到甘桑居然还懂日语。”
甘地等博村龙男翻译过来才说道:“我也只是懂几个单词而已,如果植野会长想要更多的日语赞赏,我恐怕无能为力。”
这一点甘地倒是没有骗人。他懂得不多,基本上就是什么亚麻跌,干巴爹,一墨迹诸如此类的。学艺不精,就不打算献丑了。
等虎剂端来几份串烧和一瓶精装清酒,植野龙平帮甘地斟酒,两人开始了闲聊,从香港的社会处境到日本黑道的兴起,话题天马行空,甘地始终不急不躁,既然植野龙平喜欢绕圈子那就随他。
大约过多个把钟头,一瓶高级清酒被喝空之后,植野龙平才转入了正题:“甘先生,我得到的关于您的消息,您是香港某个地区目前最为出位的社团头目,您的事迹我也有所了解,我今天冒昧的邀请您来饮酒,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来了,甘地心想,随即放下酒杯,用纸巾轻轻擦了下嘴角,望向植野龙平说道:“不知道植野会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边的虎剂送上来两个烟斗,里面已经填满了烟丝,植野龙平拿起一个递给甘地:“请尝一尝,这是我们家族自己种植的烟草。”
旁边的虎剂帮甘地点燃,后者吸了一口,而植野龙平则手里托着烟斗,对甘地讲起了自己的社团这段时间的事。
这位植野龙平虽然也是一个社团的领导者,但是植野会只是九龙会下属九大分会之一。组内只有成员不到四百人。别说关东,关西地区的各种中等社团。
连山口组,住吉会,稻川会这种大型社团下面的某个暴力组都比植野会的成员要多。
这十来年,随着几大社团势力扩张,越来越多的小型社团被吞并,成为那些大社团的分支。植野会也是在这种前提下,被九世龙心的九龙会收揽的睽下。
本来植野一家的根基在千叶县,但是在东京都的原宿和池袋,都有产业在经营,每年收入两到三亿日元。这在其他大社团的眼里,自然算是肥肉,植野会并入九龙会之后,也总算是过了一段时间安稳的日子。
但是九龙会内部,也而并不是铁板一块。从去年开始,九龙会就致力于发展湾区的房地产项目。为此,整个九龙会与盘踞在湾区的SWORD组织开战。
这五大组织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什么黑道,而只能算是不良团体。他们分别是,山王联合会,无名街,达摩一家,鬼邪高和白色恶魔。
虽然每个不良团体本身的人数不多,而且忽悠摩擦。但是在九龙会这种大敌的前提下,这五个不良组织也组成了联盟。搞得九龙会目前举步维艰。
本来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可在九龙会内部,却还在明争暗斗。各个分会都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就在新年前夕,植野龙平突然遭遇车祸,如果不是司机打转方向盘,用自己的位置撞向来车,那么植野龙平会被当场撞死。
结果就是司机替代植野龙平死亡,植野龙平只是腿部严重骨裂,没有大碍。
车祸发生后,植野会开始追查车祸真相,可是驾驶卡车撞击植野龙平的司机却消失不见。
有人证实那名司机是日本社团“极东会”一名干部,名叫坂田城司。
但是植野会的成员查遍所有极东会的势力范围,都没能发现这名司机的下落,在植野龙平花钱私下买通一名被训斥的极东会干部后,终于得知消息,坂田城司逃向了香港,躲入了九龙城寨,成为了极东会在香港的毒品生意负责人。
莫说植野会,就连九龙会在香港没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九龙城寨可以说是东南亚杀人犯的天堂。
所有杀手或者身背命案的逃犯,都愿意逃向香港九龙城寨避难,在那里,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哪怕城寨只有破旧不堪的五条街,都能让人得到帝王般的待遇。
而且香港警察从来不会进入九龙城寨抓捕犯人,连本地警察都进不去,植野会的人更无能为力。
所以,甘地打来电话说要与S@N株式会社谈生意时,植野龙平有些惊诧。
毕竟是非凡时期,让他不得不谨慎。
所以花费不菲金钱甚至让出了在原宿的一些地盘才委托山口组在香港的关系,帮忙查出了甘地的来历,当得知后者的社团背景后,植野龙平果断决定见甘地一面,想听甘地亲口确认身份。
确认完身份后,这才在晚上将甘地请来自己的地盘,说明了一切。
“甘桑,我知道很冒昧,可是我植野会目前正深陷湾区地区的漩涡中,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香港找出坂田城司。”
“所以,我想请求您,用您在香港的势力帮我找到坂田城司,植野会必须要找到这个人,查明一切,洗刷这刻骨的耻辱。为了表示感谢,我愿意无偿出让S@N株式会社的部分股份给您。”植野龙平表情严肃的对甘地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如果只是极东会的一次基于黑道上争锋的暗杀,那么对于植野龙平来说,倒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植野龙平担心的是,雇佣这个坂田城司的,是他在九龙会的那几个对手。
所以他必须抓到这个人,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幕后的主谋。
在他身后,博村龙男,虎剂甚至其他几个居酒屋内的男人,都跪伏在地,朝甘地行礼。
甘地手里轻轻摩挲着倪坤送的那个古董zippo,这位植野龙平太高看也自己了,自己一个倪家的地区扎FIT人的话事人,进九龙城寨找出极东会的坂田城司?
别说自己只是个社团的堂主,就算是倪坤这个出身九龙城寨,在里面也拥有自己关系网的老狐狸,去了九龙城寨都要低调。
就算是新记,号码帮和和联胜三大社团,都不敢放言保证能进九龙城寨找出坂田城司。
一处六英亩大小的土地,聚集了七万多人,其中一半人都是香港各个地区警署榜上有名的人物,每天都有人在九龙城寨消失,连尸体都不剩,每天也有人继续涌入这个被西方国家称之为这个星球最触目惊心的贫民窟。
在九龙城寨之外,各个社团行事还会有所顾忌,毕竟是在法治社会混生活。
可是在城寨之内,那是个无法之地,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实力为王。
60年代,号码帮的一位大佬螃蟹因为毒品生意与九龙城寨内,义群毒枭跛豪的头马大虾发生冲突,带着几十名手下去九龙城寨找跛豪晦气。
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江湖上都传言螃蟹连跛豪的面都没见到,大虾手下的几个小弟带着人直接将螃蟹一行人用枪打烂在小巷里,拖去了狗场喂狗,鲜血流满了整条小巷,去买水的城寨居民都曾见到。
死掉几十人,香港政府都装不知情,连去九龙城寨查看一下的计划都没有,最后仅仅是跛豪出了一百万丧葬费,这还是看在号码帮太子葛志雄的面子和之前的交情上,不然跛豪一百万都不会给。
看着表情严肃的植野龙平,甘地开口说道:“植野龙平,你既然对香港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一些九龙城寨的情况。”
“我手下几百兄弟,就算是全部带去九龙城寨,都未必能活着出来几个,没去过城寨,就永远无法想象那处所在的可怕。”
“在日本,可能连山口组这种社团用枪都会很小心,因为一旦涉枪,日本警视厅就会全力搜查,消除社会恐慌。”
“但是在香港的九龙城寨,每天都有大量的枪械弹药在流通,从越南,从大陆,从马来西亚流入香港,可是香港警方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这些足够推翻港府的枪械从九龙城寨进入其他地区。”
“我曾经听过一位九龙城寨的社团大哥说过,如果香港警方想进九龙城寨抓人,就要把全港三万多名警察全部调来才有可能,所以,我唯一能为您提供的,就是尽可能留意坂田城司的消息,他走出九龙城寨,我可以帮您解决,如果他在九龙城寨之内,我实在无能为力,请见谅。”
植野龙平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挂满了不甘和愤怒,对甘地鞠躬说道:
“是我冒昧了,我听到您是最近香港社团最有魄力的干部,而且还铲除了一个规模不在极东会之下的社团,以为您也许能帮我们找出坂田司。”
“还是要多谢您的消息,让我们对九龙城寨有了新的认识,本来我们已经计划派人前往九龙城寨,现在,因为您的消息,我们会另行安排计划。”
甘地吸了一口烟斗,小鬼子的人生观果然不同。
社团受辱,根本不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而是从来都要第一时间解决这件事,洗刷社团的耻辱,不过植野会的实力,就算真去了九龙城寨,也只是为里面斗狗场的狗多送些食物而已。
连一队盘踞在自己地盘上的不良都搞不定,还想跨海去抓人?
“植野会长,如果您信任我,就最好不要贸然进入香港,我帮你查坂田城司的下落,查清楚他的地点之后,你再安排人手进入城寨动手,最好是用枪,也最好做足你手下全部战死的心理准备。”
植野龙平扭头看看身后跪伏的植野会成员,对甘地说道:“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使我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也只是植野会的耻辱,植野会的荣耀啊,不容亵渎。”
同样,这个植野龙平并没有甘地想得那么简单,他要的不是一口气,而是幕后主谋的名字。
虎剂,博村龙男几个人跪伏在地,一副惶恐表情:“是我们无能!请大人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