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小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走出西餐厅，甘地朝对面那位穿着职业套装，面容和身材都颇有一番韵味的女郎伸出了右手。
这位就是甘地托罗力亚搵来的翻译，据说还是罗力亚在香港大学时期的学妹。
巧合的是，甘地居然同这位精英女性，有过一面之缘。没错，她就是早几日，在兰桂坊差点跟甘地搭讪的那位醉酒女生，英文名就yamy。
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深水埗不用油尖，此时街上的店铺许多都已经关门，显得额外空旷，只有夜间的计程车偶尔经过，看到站在酒楼外的甘地和杨慧琴，会放缓度，期冀两人招手拦车。
“冇问题，几时出发，提前一日通知我就可以了。”杨慧琴也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同甘地的指尖请握。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巧妙的弧度，世事真的难以预料。杨慧琴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轻薄的男人，今天居然会成为自己的老板。
杨慧琴本来是在尖东的一家日资公司上班，本身拥有法律和日语的双学位。但就是因为受不了日本萝卜头上司无止境的办公室性骚扰，最终放弃了这份前途一片光明的工作。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那天晚上选择同闺蜜去兰桂坊买醉，刚巧就遇到了甘地。也正因为失业了，才会接下甘地这一趟行程的翻译任务。
“你放心，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准备的。而且具体事务另外有人跟进，你只需要帮我翻译就可以了。”甘地笑道。“那就多谢你了，杨小姐。”
酒楼的对面，是一个夜间波场。现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球场里倒是还有几十号人，场上十几个人还在踢球，场边就男女一对对的贴在一起，趁着灯光暗淡做些出格的事。
“不用客气，甘先生。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给了我这个赚钱的机会。”杨慧琴落落大方地笑道。“而且虽然我是日语专业的，但是还没有去过日本呢。据我同学说，日本的东京塔很漂亮，晚上站在塔上，整个东京的灯光都能睇清。”
甘地微眯着眼，望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的赤脚也有170，此时踩着一双高跟凉鞋，大概有173左右，基本可以于甘地平视。在她的身上，甘地能感觉出一股女强人的气势。
上次的兰桂坊艳遇没有成功，甘地突然有股冲动，想一把将这个女人拉进怀中。征服一个女强人，要比征服一个夜总会红牌来得有挑战性得多。
“喂！这位姐姐！这么晚和凯子站在这里吹风啊！不如哥哥带你去尖沙咀见见世面！看你的凯子傻乎乎的，一点情趣都没！我就不同啦！”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在其身后传来带着淫亵笑声的话语。
杨慧琴并没有像普通女孩子般慌乱，而是很淡定地扭过头。
连这个女的都这样，就更别说甘地这个老油条了。等后者慢慢回过头，才发现对面站了三个青年，典型的屋邨烂仔，脏兮兮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牛仔裤和黑t恤，一条廉价的金属项链挂在脖颈处，正一脸错愕。
“你……你是甘地哥？”三人中为的那个看着甘地的脸，声音有些抖的说道。
哦？对方居然能叫出之自己的名字。甘地朝他走了两步，脸上露出微笑：“你认识我？”
甘地朝前走的同时，三人就配合的朝后退，听到甘地开口，为的青年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低声下气的说道：“不知道是甘地哥你在这里，我们有眼无珠，认错了人，甘地哥大人大量放我们一条路。”
杨慧琴虽然也听说过自己的老板是社团成员，但实打实看到，感觉还是有所不同的。此时的她站在甘地身侧，没有出声，看她那幅兴致勃勃的模样，反而有几分兴趣。
“你混哪里的？”甘地脸上看不出要火的意思，始终挂着微笑。
为首的烂仔看看甘地的脸色，低头说道：“我是福义堂的。”
福义堂，可能是香港最没落的社团之一。从福义堂的字号就可以看出，这个堂口是以福建人为基础建立的帮派。但是经过这几十年来的出出入入，现在的福义堂，是个彻头彻尾的潮州帮。帮众几乎都是潮州人。
这样子导致的后果就是无论是潮字打头的潮州帮派，还是人员较少的福建帮派，都不太待见福和堂。
据说这个堂口现在只有两三百人，陀地已经从尖沙咀搬到了现在的大嘴角，深水埗这个字头也只有几十人，带头的是福和堂一个草鞋，鱼蛋伟。
鱼蛋的意思，可不是说这家伙是在街边卖鱼蛋出身的。这是福义堂在深水埗的堂口，就只有几间鱼蛋档，就是黄色架步。连一条街都没有，可想福义堂的处境如何。
现在福义堂收的几十人都是学生仔，而且还是其他社团挑剩下的，打架讲数不在行，招惹是非虾虾霸霸就最拿手。
像这种小虾米，甘地连动手的心思的没有。不值得，打了他们三个，别人也只会说甘地以大欺小。
“你们是跟边个大佬的。”甘地问道。
“我们是跟八斗哥的。”为首的烂仔急忙报出自己大佬的名讳。虽然知道应该没什么用。
甘地微微一愣。八斗，这个名字他倒是有点映像。
富义堂这个烂鬼字头里面，仅剩的人才。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扎了红棍。身份不是大佬，但是手底下有一堆未够称的马仔，主要收入依靠手下未成年的童党爆窃和抢劫勒索，偶尔也会进些毒品散货，不成气候，虽然人多可是却是个典型的打仔，冇头脑。
甘地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出身石硖尾的阿俊，就曾经被他修理过。
“下次眼睛擦亮点，醒目点。把黑手当成凯子，当心被人砍死呀，滚远点。”甘地摇了摇头，朝几个烂仔挥手，示意让他们快滚。
这几人走后，甘地这才回过头，笑着对杨慧琴说道：“点样，杨小姐。没有吓到你吧。”
杨慧琴那双水汪汪地眼睛闪烁出异样的光芒，他盯着甘地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地脸孔，突然开声问道。“甘先生，这出英雄救美，不会是你特意搞出来的吧？”
……
社团堂口的琐碎事已经交代出去，甘地一大早，就来到了已经租下的厂房。昨天这里还空空如此，今天就已经是热闹非凡了。七八个装修师傅在里面敲敲打打，忙得热火朝天。
跛CO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前，一边盯着这些工人赶进度，一边挠着脑袋转账。
甘地手下能打马仔不少，但是识字的反而不多。好似陈耀庆，飞机这几个，基本就是半文盲。小学都没毕业，就出来捞古惑了。而跛CO和爆登这两兄弟，别的不说，脑子是真的好用。真不愧是名校生。
“甘地哥，翻译的问题搞定了没有。”跛CO正打算走到门外食只烟，刚好就看到微笑着走进来的甘地。
甘地对跛CO说道：“我找了一位很正点的女翻译，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跛CO还没接话，甘地怀中的移动电话随即震动起来：“喂，罗律师。是我。”
“已经沟通好了是吧。多谢你，等我从日本返来，一起食个饭。我仲有一些法律上的事务要交代给你处理。”
再次挂掉电话，甘地自言自语：“有咗这个葛明辉，怕且今次的日本潮牌噱头也十拿九稳了。”
冇错，甘地今次为自己的服装品牌搵的设计总监，就是后来有香港潮流教父之称的葛明辉。
现在的葛明辉，还没有入职香港商业电台，更别说去拍电影了。他去年才从九龙华仁中学毕业，刚刚从白英奇设计学院攻读完设计课程，目前一边在李惠利工程学院读夜校课程，一边在WalterMa及Esprit公司做时装售货员及橱窗设计。
所以当甘地让人搵到他，还没有说给他担任什么职务。只是讲明要带他到日本谈一个服装品牌，这个家伙就立马辞职跟上来了。
“甘地哥……”跛CO见甘地挂断电话，正想开口，就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夹着常见的黑色公文包，穿着短袖衬衫外加黑色西裤。
“罗力亚话会介绍个精英过来当总经理，难道就是这条粉肠。”甘地皱着眉头，心里不免有些嘀咕。因为眼前这个来面试的家伙，怎么看都跟精英扯不上边。
来的这个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只是眼圈有些黑，头乱糟糟的，脸上仿佛积了一层灰，穿着的灰色西装领口处还带着一处污渍，唯一可取的就是那双眼还未浑浊，不然就十足的瘾君子造型。
“进来。”听到来人敲门，甘地坐上了跛CO让出来的主位，随即调整了一下座椅，由刚才的侧坐变成了正坐，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望着开门进来的来人。
“请问这里甘台服装贸易公司吗？”男人进来看到甘地，有些卑微的出声问道。
“这里就是，不过我们公司刚刚成立，你都见到啦，还在装修，所以准备还有些不足，连牌都还未挂。”甘地没有起身，就坐在座位上双眼直视着来人：“你是来面试的？介绍你来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吗？”
“有，有……”男人似乎有些想躲避甘地的视线，稍稍缩着头，忙不迭的点头：“我是罗律师介绍来面试总经理一职的。”
即使甘地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可还是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憋住，望向身后的跛CO，后者脸上也忍着笑。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介绍的那条友有冇同你讲明白，我找的是一名有工作经验的外贸行业总经理，熟悉行内事物，能独立管理这间外贸公司。”甘地望着这位分明是越南难民加瘾君子合体的中年人，一字字的说道。
“我清楚，我清楚，我有工作经验，我之前是世纪服装贸易公司香港分公司的经理，我叫陈广荣，我不是乱说的，这里是我的资料。”男人虽然造型奇差，可是开口说出的话让甘地有些吃惊。
这家世纪服装贸易公司，可不是什么普通小作坊。这是一家在业内“大名鼎鼎”的服装贸易公司，专门从菲律宾出口牛仔裤，销往世界各地。
每年的销售额在亚洲内都是排得上号的。而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此处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也可谓是重要职务。因为在八十年代，无论是销售的计划和统计，都是手工制定的。没有电脑可用。
而香港作为亚洲经济的繁荣中心，每一年的销量都是排得上号的。这种工作量和工作强度，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搞得定的。
而现在，这个自称世纪贸易公司香港分公司经理的男人，就是这个德行？
看着叫陈广荣的男人手忙脚乱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大叠文件放在桌面上，甘地拿起来翻了一下，大部分一些报表和年报，确实在下角有陈广荣的名字，头衔也是经理。
说明这家伙没有讲大话。不过也是，罗力亚不至于招个骗子来面试。
“恕我直言，荣哥是吧，如果我手上这份资料是真的，我想你能找到比这个新注册的服装公司总经理好太多的职位。”甘地把资料放回桌面，望向陈广荣说道。
陈广荣看着甘地，有些沮丧的说道：“如果我不犯错，现在还是公司的香港负责人。”
“这件事也不怕人知，我坐过牢，刚刚出来冇多久。”陈广荣低垂着脸说道，毕竟监趸的身份，到哪里都是受人鄙视的。
在甘地好奇的眼神中，他继续说道。“我们公司的资金流一直很好，户头上经常有大笔现金。你也知道，香港这几年电影行业的发展很好。我们的财务总监……”
“他就提议，拿户头上的流动资金，去投资开拍一部电影。也算是为公司创收。我同菲律宾那边的老板讲，他也提议。”
“后来……电影倒是拍成功了。也赚了钱。点知总公司那边已经换了负责人，原先的老板过世了，接手的是他女儿。那个三八不认账，硬要赖我挪用公款。”
“就这样，我被判了八个月。还是罗律师帮我打的官司。”
听完陈广荣的叙述，甘地顿时茅塞顿开。难怪他总觉得这间世纪公司听起来贼熟悉。后世街知巷闻的无厘头导演刘振伟，就是那个亲爱的菩提老祖，就是这家公司香港分公司的财务总监。
嗯，就是陈广荣口中，提议拿公司资金拍电影的那个扑街。
拍出来的那部电影，也不是什么烂片。而是鼎鼎有名的香港恐怖片鼻祖《凶榜》1
没想到就是这个菩提老祖，搞出来的苏州事啊。
甘地这边感叹着，陈广荣则忧心忡忡。敢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挪用公款。他出狱之后，面试过许多公司，条件一降再降。经理到主管再到普通的业务员，都没有人敢再聘用他。
今次这个机会，还是罗律师专门拿为他介绍的。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个，甘先生……”陈广荣忧心忡忡地问道。“您不会嫌弃我坐过牢吧。”
“您可以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好好帮您经营这家公司的。”陈广荣咬着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总经理职位另有他人的话，主管，甚至普通职员我都可以接受的。薪资不是问题，只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坐过牢而已，冇咩大不了的。再说了，这件事错也不再你。”甘地从烟盒里取出香烟，递给陈广荣一颗：“来，坐低。”
甘地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跛CO，“这位仁兄，我们公司的管理层之一，他也做过监趸。”
“我只求人才，没有其他歧视的。”
歧视在听完这家伙的描述之后，甘地已经决定了，就要聘请他作为自己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已经失去一切的失败者，才会知道成功的可贵。
“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甘地站起身，朝陈广荣伸出手。“你运气好啊，刚刚加入就有一次公费旅游。”
总经理陈广荣，设计总监葛明辉，女翻译杨慧琴。甘地这次出发日本的人，都齐全了。
……
“喂，阿葛，你从登机就开始吃，现在刚才空姐通知，还有二十分钟就降落新东京国际机场，你用纸巾擦下嘴啦，一副难民的吃相，丢香港人的脸面。”甘地扭过头对正朝嘴里塞寿司的葛明辉说道。
葛明辉将嘴里的寿司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才对甘地说道：
“想不到日本航班提供的飞机餐这么正点，鱼生沙拉，寿司，芝士蛋糕还有咖喱饭，在香港吃顿日本菜最便宜都要一百几十块，现在有免费餐，当然不能错过，如果不是怕喝酒会醉，我都想喝些清酒啊！”
坐在葛明辉身旁的陈广荣无语的摇摇头，当甘地把阿葛介绍给陈广荣时，陈广荣还以为是一位世外高人，因为阿葛虽然年轻，但是着装前卫，打扮超前，一看就是个极有时尚嗅觉的人。
可是坐上飞机后，这位高人的风范就消失不见，先是对着机上的空姐一副咸湿相，然后又像难民一样对着飞机餐流口水。
甘地用手揉了下额头，转身不再去看阿葛，这个小子听到甘地准备带他去日本东京这个东南亚潮流的圣地，连薪水都没问，就和甘地来了，完全一副来朝圣的虔诚信徒模样。
“杨小姐，你搞清楚那家公司的地址没有？”看到身边靠窗杨慧琴表情闲适的翻着一本日文时尚杂志，甘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