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兰桂坊,空气中有香水和酒精的味道,如果非要为兰桂坊找出几个能代表它特点的词语,斜坡一定排在第一,转角排在第二,酒吧和女人分列第三四名。
整个兰桂坊并不是单一的一条街道,而是由四条很短的坡道组成了一个回字形街区。
这个小小的街区,容纳了四五十个酒吧,白天经过这里,会给人感觉这个街区在沉睡,而晚上你来到这里,会发现,它会醒来,夜色愈深,它越诱人。
步行街上满是过来放松的男人和女儿,各种肤色都有,一些随性的人会端着酒杯倚在路灯柱上,和同样站在旁边端着酒的朋友边喝边聊,也可以进酒吧,遇到让你心动的女人,让酒保帮你请一支酒给她。
同赤裸裸追求寻欢的钵兰街,上海道,湾仔,铜锣湾那些地方比起来,兰桂坊似乎用香水和酒精来表达自己的品位和其他夜场的不同。
在这里,只有难以分辨的暧昧和浪漫,这里不同于油尖旺那种夜如白昼的欢场,多了一种安逸闲适的静美。
将车停在停车场,甘地和阿聪沿着步行的坡道在街上慢慢穿行,远处的商务车上,文龙为慢慢下车,双手插在运动装的口袋里,好像初来乍到的游客,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
“去哪里甘地哥？”看到甘地朝着拐角转去,阿聪出声问道,因为转过拐角,人流量就少了很多。
“去那些鬼佬开的场子，那里酒很贵的,那些烂仔不回去。我只想找间安静的酒吧喝两杯，想安静,当然去那里啦？”甘地脱掉西装外套,搭在臂上说道。
“嗨,先生,可以一起喝一杯吗？”
甘地转过拐角,站在对面一间酒吧外的两名一副oL打扮的女人就用英语同他打招呼。
兰桂坊这个地方烂仔之所以很少,最大的难题就是这里泡妞需要懂英文,因为这里很多在中环大公司的女人下班之后过来,虽然个个气质出众,引得各个姑爷仔马夫心里痒痒。
可是这些女人在这里大多数都讲英文,他们想同人交流都成问题。
而女人在兰桂坊用这种语气搭讪则很常见,如果对方男人能听懂,那即是说明对方也是和她同一阶级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如果听不懂,那就可以直接无视掉。
所以甘地搭着西装走过来,让两名下班食过饭赶来轻松的办公室女郎眼前一亮。
甘地一身打扮是标准的西装衬衫皮鞋,而且年纪看起来不是很大,顶多二十几岁，可是却给人一种稳重感,两名OL都是刚刚毕业不久,见到年纪接近的甘地,所以才用英语搭讪。
不过如果以为这里的女人搭讪你就是想一夜情,那就想得太多了。
这个时候的兰桂坊,远没那么开放,更多的时候是想找个看的顺眼的异性陌生人坐在一起聊聊天,抱怨一下工作压力。
如果第一次见面感觉不错,可能会交换电话,至于泡上床,那就要看第二次见面之后男人甜言蜜语的本事。
“甘地哥,这两个条女讲乜鬼？”阿聪十三四岁就出来做代客泊车,英文除了ABCD四个字母,以及那句FUCKYOU,其他一概不认识,听到对面两个看起来气质不错的靓妹对甘地哥微笑,所以好奇的问道。
“对不起,我想同我朋友安静喝两杯,唔好意思。”甘地朝两个开放的OL笑笑,用英语拒绝了两人的邀请。
等两个女人可能因为被拒绝有些羞涩的转身离开甘地才对阿聪说道：“两个靓女想约我们去喝一杯。”
“你讲英文呀大佬？这么犀利？”阿聪对甘地惊讶的问道。
甘地走到一间挂着红狮子纹章和几乎占满外墙的鲜花吊篮的酒吧,边朝里面走去边说道：“当然,我文化人来的。”
红狮子是很寻常的英国酒吧名,十间酒吧有四间最少都要用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和纹章代表了苏格兰和英格兰的统一,很多时候,能从这间酒吧的纹章就能睇清楚,这间酒吧的老板是英国人。
推门进来之后,这间酒吧里只有两个女客人,此时背对酒吧的门坐在吧台前,年轻的白人酒保正帮她们取出一份纸巾。
甘地没有急着去吧台,而是打量起酒吧的装饰,酒吧的墙上陈列着个性化的艺术品和收藏,象一个精美的小艺术馆甚至能看到各种英国老式手枪、造型各异的旧钟、磁器、动物标本、油画及等等,整间酒吧更像是一个英式文化展览馆。
酒吧里还摆有台球桌、游戏机、飞镖盘等,供酒客消遣,不过生意这么差,这些设备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碰过,甘地走过去扔了一支飞镖,运气不错,中在靶心,吧台里带着牛仔帽的酒保朝霍东峻吹了一声口哨,表示赞赏,甘地朝他笑笑,用英语说道：“两杯招牌酒,最好喝完能让我睡的安稳些。”
说话的同时,甘地和阿聪坐到了吧台上等着酒保帮自己调酒,旁边两名女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牛仔衫的一直低着头用纸巾掩着脸,看样子是在流泪,旁边那个同伴则晃了一下发丝看看甘地两人,继续低声安慰自己的朋友。
甘地没兴趣去泡妞,坐在吧台上看酒保调酒,看到酒保从吧台里取出一瓶伏特加,甘地对阿聪笑笑：“我如果真的睡着,记得把我背进去。”
“不会这么夸张吧？”阿聪不懂英文,所以不懂鬼佬酒保在调什么酒。
“伏特加配汤力水,高度酒。”
“会不会喝完之后甘地哥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去找那两个条女？我觉得不错,刚好她们能背你去她们床上,双飞一定得。”阿聪看甘地也比较放松，难得开了个玩笑，笑了笑说道。
旁边那个女人听到阿聪说的低俗,瞪了他一眼,轻轻扶起趴在吧台上的同伴说道：“yamy走啦？不用太难过。”
女人用纸巾抹着眼泪起身,和同伴朝外走去,甘地没有看清女人的模样,扭头对阿聪笑道：“靓女正伤心都被你讲的话吓走。”
阿聪看看两个女人的背影撇撇嘴：“那就正好,甘地要清静,现在清静啦？”
甘地摊了摊手，表示无奈。接过金汤力调酒的他，小口小口的抿着，眉头也从酒液刚刚入口时的紧皱，到后来的慢慢舒展开。
半杯酒下肚，甘地脸色绯红。他望了望酒吧包厢内的座位，看到一副空荡荡的模样，也是有些许失落。
其实甘地来这里，除了放松一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传闻，这间酒吧是香港鬼佬警司们钟意聚会的好去处，经常有脖头三粒花以上的鬼佬警司，在这边喝酒。而根据小道消息，这间酒吧背后的看场，是和联胜的林怀乐……
……
“喂,用不用这么夸张,早晨六点钟就叫起床？我混字头,不是考大学呀”甘地眯着眼睛,语气不爽的对电话那边的文丞抱怨道。
文丞似乎也带着困意：“我拜托你,你现在大佬来的,今天老顶大开山门收人,你是倪家大佬之一,当然要先赶在小弟之前去祖庙的嘛,你还好,我四点钟就爬起床,现在已经快到九龙才打给你,就是让你多睡一会儿,不然我早就打电话让你陪我一起黑漆漆的开车过九孔呀。”
“好啦,多谢你,我下次让四眼明介绍个靓女给你,费用包在我身上,oK？”甘地掀开杯子,挂掉电话起身。
昨晚在兰桂坊喝了几杯酒就回屋邨睡觉,红狮子酒吧这个鬼佬酒保果然对得起甘地给他的一边块小费,调的几杯酒每一杯都够烈,不等回到观塘,在车上就已经感觉睁不开眼,回到卧室躺床上一觉睡到国华打电话给自己。
昨天黑鬼出殡,洪兴派人上香,倪家的招牌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耀眼,看来倪坤先趁热打铁,趁热打铁开山门收人。
甘地其实对倪家收人冇太大兴趣,好多拜门的烂仔并不是一心想为社团的,很多都是像当初的自己,只是单纯想找个字头的招牌遮头,不被人欺负。
这也是为什么新记,和联胜,号码帮几个大字头的成员会几十万,因为好多成员只是拜门,之后就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那种真正想凭借自己能力和拳头在江湖上打出名声地位的并没有很多,好多新记的小弟是茶楼服务生,厨师,计程车司机,小摊贩等等。
这种人入了新记,可以有事时不用跟大佬出去斩人,只需要每月交一份会费,数目不会太多。
他出事的时候,也可以找大佬出面让大佬帮他解决难题,而就是凭借着十几万人的会费,新记能养起够多的打仔,不然就算是新记打成油尖旺清一色,都冇那么多夜场养打仔开工食饭。
没有字头肯养闲人,你入了社团,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希望能从社团找到工作糊口的,就需要在大佬叫人斩人帮手时出面,希望平平安安过自己生活的,就规规矩矩交会费。
两样都不做,还打着社团招牌在外面虾虾霸霸,不用等其他字头出面,社团大佬都会先惩治了你。
其实甘地不看好这次倪家收人,字头名头最近正响,自己打散仁义社还未散去,好多想出头的烂仔都会投奔倪家。
可是倪家的地盘就只有那么多,收太多人,养不起的。
最简单的例子,霍东峻现在的湾仔两条街,能养打仔一百人。所谓打仔就是跟在陈耀庆，阿武等人手下专门负责打架晒马的人。
这些人不用开工,只要跟着自己大佬就得,可是每个月大佬都要拿出钱给这些人,这笔钱从哪里来,从自己地盘上那些开工的小弟手里抽水。
比如马夫,粉佬,泊车仔,大大夫，卖黄牛票的,a货档口等等。这些小弟有工开,社团会每月给他们钱,而他们赚到的利润,会被分给那些打仔一部分,大佬自己留下一部分,上交社团一部分。
湾仔堂口几次晒马,好多有工开的小弟都要上阵晒马。
因为如果只凭打仔,湾仔堂口撑不住的。这还是在湾仔，算是出了油尖旺之外，比较有油水的地区。换成了跛CO主看的深水埗，压根养不起这么多打仔。
这也是为什么油尖旺让烂仔们趋之若鹜,油尖旺的一间高档夜总会,睇场每月费用就能高达百多万,顶级夜场更是能高达两百多万,比如杜老志,大富豪等等。
而睇场的社团小弟当然每人能收到五千块就已经很多,睇场的大佬二十万就已经算是发达,剩下的一百多万就需要反哺社团用来支撑社团的财务。
甘地出别墅时,阿聪已经等在外面,看到甘地好奇的眼神,后者笑笑：“五点三十分,庆哥就打电话叫我起床准备接你,今天我们社团大日子,甘地哥你是堂口大佬,要先去的。”
甘地哥把手里的面包掰开一半递给阿聪：“请你食,来这么早,一定饿肚子。”
安聪慧没有同甘地客气,接过面包几口就吃下,甘地等他吃完才拉开车门上车,两人朝着九龙城寨赶去。
若是甘地自己收人,就可以像上次开山堂那样,在湾仔的凉茶铺举行。
但是这次既然倪家想趁热打铁招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倪坤出面大开山门,所有倪家够格收人的大佬,大底都要赶过去,因为你不清楚到时那些拜门的烂仔要拜在边个门下。
八点钟赶到九龙城寨时,这里的居民差不多也只是刚刚起床。倪家在这里有一栋三层小楼，附带一小片空地。平日里这块空地都是让周围的居民摆摊的，今日特殊日子，倪智早就提前让人清空了场子。
这里，就是倪坤刚开始摆字花档的地方。也有传闻，这栋小楼，就是倪坤岳父的产业。
甘地遥望着这栋小楼，连倪坤,韩琛等人的车都停去了远处,因为等开山堂时,这片空地就是拜门的人要聚集的地方。
所谓大开山门,就是要拜入倪家的烂仔必须来倪家立牌的山头来拜门,说起来,倪家这个山头选的有些太拥挤,甘地都怀疑那些烂仔到底有多少能赶来这里。
江湖上。字头都大有自己的规矩。
像新记,虽然是潮州社团出身，但是新记大佬开山门,讲究龙头在处即是山堂,只要龙头所在之地,龙头开口收人,何处都是山堂。
马交仔就是学了新记这一套。
而传统潮州人的字头则讲究开山堂一定要在九龙,因为当年第一批登入香港的潮州兄弟,就是从九龙立牌成立社团。
只有洪门最麻烦,洪门分支众多,各个山头都不同,所以大开山门时,就要去各自山头。
倪坤本来就不是传统洪门出身，所以倪家的山头，则是选在了他发迹的地方。
甘地和阿聪远远下车走了过来,空地外,国华穿的好似偷来一样的整套白色西装站在门口吸烟,甘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国华,笑着说道：“国华,穿这么靓准备去沟女咩？”
国华看到甘地过来,把手里的一包香烟扔过去,嘴里叫道：“挑,你当我想呀,我大佬逼我穿的,话我现在也是大底身份,今日有份收人,不要再穿牛仔裤体恤衫,摆明陪绑的嘛,今天主角各个都知是你。还有你手下的几个猛人,一定要我穿西装,我就穿给他睇啦？”
“老顶是不是很钟意？”
“钟意就我就不知,不过我刚刚穿着这身西装进去给几位大佬睇下,他们的反应就是,国华你出去站去一旁。”国华说道最后自己都笑了起来,叼着香烟低头看看自己西装。
“半夜才通知我换西装,商场都关门,这套白色西装还是我睇见早上有个家伙要赶去给人当伴郎,所以特意借来穿的。”
甘地笑了起来,这套白色西装不是偷的,看样子是抢的。
“你慢慢站,我进去见坤叔他们。”甘地拍拍国华的肩膀：“我个人认为,你站在这里会影响倪家的形象,不如站远一点,免得吓跑来拜门的人。”
进了小楼内部,倪智和渣煲欢叼着香烟吩咐几名小弟正在正殿处搭神台。甘地大概打量了这栋小楼。果然内有乾坤，这栋三层小楼是复式，中间掏空可以看到顶层的露地窗户。
在一楼中央，设立这一处神态。上面拜的是沿海地区香火颇为兴旺的三山国王。甘地心中默念，看样子，倪坤的老丈人应该也是潮州社团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