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国亮吃过早餐，便离开公屋，走到屋邨入口截了一辆计程车。
那辆积架已经被他送给了阿武，作笼络人心之用。这两日，阿聪要带着那几个新过档的四九仔去熟悉架步，也没有时间过来接送他。甘国亮也只能自己搭计程车。
看来这段时间，还得过去西贡大傻那边多一趟。甘国亮考虑了一下，随即跳上了的士后座。
“唔该，中环毕打街，告罗士打大厦。”
告罗士打大厦是一栋老牌商业大厦。前身香港大酒店曾经是港岛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如今是很多国际公司的香港分公司所在地。
当然，除了各种大型公司外，这栋大厦里还有很多律师事务所。
甘国亮来这里，就是来找一个事务律师的。
在香港，生意场上的任何事，都离不开律师。
靓妈那一批价值几百万的成衣A货，甘国亮并不想就那样简单的放给一些小摊贩售卖。他要利用这批货，创造更大的价值。靓妈走不出去的货，并不代表甘国亮没办法运出去。现在这个年份，整个亚洲的消费市场，是以日本为主。
在80年代，经济泡沫还没破灭之前，日本不仅是亚洲，更是全球除去美国之外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而在消费方面，前者更是大大超越后者。这个时间的日本新人入职公司，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学会怎么同客户一起花钱。甚至会因为招待费花少了而收到上司的训斥。
狂妄的日本人，已经发出了要收购美国帝国大厦的豪言壮语。
所以在甘国亮看来，这批货的最好去处绝对不是欧洲。而是经由欧洲，再流入日本。整一个出口转内销。陈百祥都可以拿着雨衣去中东骗海盗说是时装。他甘国亮怎么不可以拿这些A货去日本骗嘎仔说这些是限量版。
所以首当其冲的，他需要一间经营纺织类的贸易公司。甘国亮并不想做一次过生意。这间公司前期的执照申请，还有经营中的一些事项。都让他迫切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事务律师。
在香港，律师一般分为事务律师和大律师。两者职能略有不同。
我们一般在连续剧看到，那些在法庭上带着白色假发，身穿黑大褂，分为控辩双方慷慨陈词的。就是大律师，也是俗称的大状。
而另一种，则是事务律师。虽然事务律师也可申请成为讼辩律师。
但更多的，还是帮助客户处理一般的法律事宜。
如同普通的民事和刑事诉讼。
还有商业上的法律一间，例如处理商品买卖，房屋转染，遗产承办，公司清盘等等。
黄大文也好，罗力亚也罢。他们都是大律师出生。当然，他们也可以成为甘国亮这间公司的法律顾问。但是这两个家伙都是聪明人，对于没办法把控的东西，他们并不想那么早上身。所以后者给甘国亮介绍了一位同行。罗力亚还特别说明了，这个人一定会合甘国亮的胃口。
站在大厦的门厅查看了一下各个公司和事务所的分布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诸如陈XX律师行，周黄李XX律师行等颇为正经的名字。
在连续看了四十多家铭牌后，甘国亮终于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长实律师事务所。甘国亮嘴角稍稍一抽，又长又结实吗？
按照指示上楼，甘国亮很快来到位于9楼最里面的一扇门前，扬手敲了敲这扇门。
“进来。”里面一个沙哑的男声很敷衍地回应道。
甘国亮点了点头。这种态度，看来自己没有找错人。
甘国亮推开门走了进去。办公桌后，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梳着中分背头抬起头，望了甘国亮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顺手关门。随即又低头忙自己的事。
这家伙连西装都没穿，就穿了一身潮味十足的花衬衫牛仔裤。
甘国亮顺手关上门，随即开始打量起整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对很多普通人而言，可能还算豪华。可在甘国亮眼里，简直寒酸的不像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在香港执业的事务律师，应该办公的地方。
一个明显用来装样子的书架，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英文书刊。但是书柜上有薄薄一层灰尘，显然很久没被翻动过了。最主要的，上面的书籍虽然是英文，但是很多都与法律无关。杂书和倒是占据了大半部分。而且塞在角落里的那几本，看那个女郎封面。如果甘国亮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杂志了。
室内只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堆叠着各类文件，看起来这家事务所的生意还算不错。
不过也有可能，这是装出来的忙碌。
因为甘国亮注意到，这个从自己一进来就在埋头写字的家伙。并不是在修改什么文件条约之类的，而是在用英文写情信。
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甘国亮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这个男子才不缓不慢地停笔。重新抬起头开口：“有何贵干？衰咩嘢？”
“打劫？叫鸡？开片？怼粉？自称三合会成员？”
“先自声明，强奸我唔接。如果真系衰老强，边度凉爽边度待去。”
甘国亮哑口失笑，好家伙，一开口就是五毒俱全。看来平日里没少帮社团中人处理这些日常问题。
“都唔系！”甘国亮笑着答道。
“那找我干嘛？快点说，我好忙的。”男子又重新写起情信，敷衍道。
“忙什么？忙着写情信？”甘国亮调侃道。“你咁写唔系几得，那些鬼婆Feel唔到的。我教你一句……”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你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甘国亮刚说完，对方就直勾勾地盯着甘国亮。“你识英文？”
甘国亮摊了摊手，说道。“烂仔都可以做律师，我点解唔可以识英文？”
对方闻言，也是为之一笑。他并没有将情信收起，而是随意地扔在桌上。“你文采几好哦。”此时的他，才开始认真审视起甘国亮。“你看起身唔似社团中人，搵我咩事？”
“罗力亚介绍我来的。”甘国亮答道。
眼前此人，叫做刘定坚。是行内有名的烂仔律师。
之所以叫烂仔律师，原因有两个。
第一是此人也算是社团出身。北角天后宫一带长大的他，从十四岁起，就被福建社团福义兴记入海底册，是社团的蓝灯笼。
早年丧父的他是母亲拉扯长大，后来母亲也去世了。成为孤儿的他被一对鬼佬夫妇收养。还带去了加拿大。十年之后回香港，已经是一名毕业于剑桥法律系的大学生，还考取了事务律师牌。
第二是这家伙经常帮社团中人跑业务。例如到警署监狱提供法律意见，协助申请保释，续保。认罪求情等。而且收费公道，童叟无欺。比起黄大文的只接熟人生意，或者一些大佬叔父辈的。他倒是不挑客户，社团大底也接，四九仔蓝灯笼更喜欢。
按常理说，以这家伙的履历，足以跻身香港的中产阶层。却过得跟个打工白领一般。
所以当初罗利益跟甘国亮一说，后者便立马有了相识的兴趣。
“开公司咩？”听到是罗力亚介绍来的，刘定坚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前者没有提前打过招呼，还是后者忘记了。“整套流程千五蚊，先磅水。”
“想敲钟刚好来了和尚。正好我也快要交房租了。”
社团开公司也不少见，例如金融投资公司，就是放高利贷的。影视制作公司，就是拍咸片的。物流公司，就是走私的。
“是开公司，不过我不单单只是想开公司。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作为我公司的法律顾问。”甘国亮自己搵咗张凳坐下。“至于费用方面，你话事。”
甘国亮望来望去，都冇有看到烟灰缸，只能无奈地把烟仔放回兜里。
刘定坚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其他举动，而是冷声说道。“唔好意思哦，我从来不担任企业的法律顾问。我想你搵错人了。”
“我想凡事都有例外的。”甘国亮对于刘定坚的拒绝并没有感到沮丧，这是正常现象。毕竟古惑仔开公司，十个有九个是想捞黑，其余一个是想洗黑钱。就这种企业，边个想上身。
“聊了那么久，还没有自我介绍。”甘国亮继续说道。“我叫甘国亮。不过身边的兄弟朋友都习惯叫我甘地。”
听到这个名字，刘定坚那冰冷的脸庞突然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咩现在捞粉都要开公司了？那么正规，你是打算交税给香港政府吗？”
刘定坚从自己旁边拿出一个装有水的一次性杯子，放到了甘国亮跟前。“用这个做烟灰缸啦。”
这位烂仔律师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情书上收回，饶有兴致地重新打量着甘国亮。这位倪家的堂主，前段时间才在江湖上搞风搞雨的甘地哥。在他看来，这位甘地哥来搵自己，无非是想开一间公司，洗白那些污遭钱。毕竟毒资，是最难洗白的资金。
“我打算开一间贸易公司，经营纺织类，服装类的。”甘国亮叼起烟仔，“点样，计些少股份给你吧。”
“福义兴的白纸扇，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