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可能是个简单的事,他们花一天就能作出满意的一首歌,但更多的时候是三个月都想不出满意的曲子。
现在陈无涯就处在这种暴走状态。拿着吉他拨出一个两个和弦,不是不满意,就是不合适,缪斯女神好像离他远去了,不再眷顾他。雷鸣更是不在状态,他好像一直处在宿醉状态,昏昏沉沉,经常言不达意,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两个人就像结婚多年的夫妻,虽然处在一个空间里,但却各自干着各自的事,不交流更不合作。
“你要喝酒吗?”雷鸣觉得喉咙已经干的冒烟了,他现在急需清凉的液体,譬如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陈无涯皱皱眉,雷鸣今天已经喝了几杯了?
雷鸣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双臂撑着台面,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第几杯了?”
“记这个干嘛?”雷鸣看着金黄色的液体,随意地说道。
“少喝点吧。”
“没喝多少。”雷鸣又呷了口酒。
陈无涯欲言又止,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雷鸣争执,但雷鸣明显喝得不少,隐隐已经有酗酒的倾向了。雷鸣最近的改变他看在眼里,不得不接受以前不屑一顾的流行音乐,甚至还要尝试制作流行音乐。
“其实我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大。”陈无涯被倚在台面上,这个台面还是家乐执意要装的,家乐当时怎么说来着,很多事情就是在杯酒中谈成的,一个小小的吧台很快就能让人放松下来了。
“你不会小看我吧?”雷鸣开玩笑般地说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雷鸣好像陈无涯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桀桀笑了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个任务。”陈无涯着重强调了两个人。缺少了家乐跟大钧的乐队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皱皱巴巴,软绵绵的,想要飞却飞不高。
“我是不是很失败?”雷鸣低着头,情绪低落。“家乐走了,大钧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知道他们都不是因为你走的。”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不会。”陈无涯斩钉截铁地说道。
离开工作室的时候,陈无涯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个头?他心里有个念头:去见家乐,去见家乐。虽然知道没有意义,但是陈无涯还是迈开了步子。
原来自己住的城市如此之大。陈无涯坐地铁到底站,又坐了大巴,最后坐了有人售票的公交车才达到了目的地。本来他还以为会是个穷乡僻壤,但没想到这个地方却意外的繁荣。以一条老街为主的商业圈,两旁林立着各式的店铺。相比千篇一律,同质化严重的所谓老街,这条老街还是保留了自己的传统特色的。房子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古朴大气的红漆木门,门上的扣环被摩擦得泛着黄色的金属光泽,门楣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门上红色的对联还贴着。
这里是最早被开发成景点的地方之一,街两边的门面卖的都是面向游客的吃食物件,店主一般还是很热情好客的,陈无涯问了好几个人,但没人听说过家乐,正在陈无涯想要放弃直接给家乐打电话时,一个卖水果的大叔叫住了他。
“你问的是家乐小子家啊?”脸晒得黑黝黝的大叔大量了一下陈无涯。
“对对对。”在大学时,家乐曾吹嘘过只要到了老街的地界,就没有不认识他们家的,看来是夸大了。
“我看你在这都转了几圈了,尽找些外地人问路,”说着大叔努了努嘴,对陈无涯有眼不识泰山感到不满。
“原来那些店家是外地人啊?”陈无涯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就是啊,这里成了热门景点以后,店面就被外乡人租了去了,那些人把老街的氛围带坏了。”大叔不满地说道。
陈无涯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大叔的抱怨。
“你是家乐的同学?”大叔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无涯。
“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你穿过老街,那一片都是他家的。”大叔回归话题,比划了一下,“不过你不要走过了,他家那个门不显眼。”
“谢谢大叔。”
“不客气哦,你是来看家乐小子的?”
“是啊,他的头没事了吧?”
“不知道啊,回来那天,他妈看到他那样差点晕过去。不过他回来后也不怎么出门,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叔停顿了一下,“有朋友来看看他,说不定家乐的脑袋好的快一点呢。”大叔的话里满满都是对家乐的关心。
告别了大叔,陈无涯穿过老街,仔细地寻找门牌,才没错过那家家私工厂。陈无涯寻思着家乐这小子一直说他家的工厂多大多大,生意多好多好,没想到就这破破旧旧一个小门,门旁边搭了个阳光板的非机动车停车棚,稀稀疏疏地停着几辆电动车。虽然不起眼,但整体还是很整洁的。
“哎!小伙子你找谁啊?”陈无涯探头探脑地往厂里观望,没注意到门卫。
“师傅你好,我找家乐。”停顿了一下,陈无涯补充道,“我是他的朋友。”
“哦,原来是家乐小子的朋友啊!”门卫老头的态度放松下来。“这里是旧厂区,家乐小子不住在这里,”老头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呐,你沿着这条路直走,穿过一座拱桥,家乐家就是桥下面左手第一家。”
“谢谢师傅。”
“不客气,不客气。”老头摆摆手,“有人来看家乐,家乐的伤也会好的快一点。”
家乐家离工厂很好找,一条直路走到底,也就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这里家家户户都建成了统一的别墅,如果老头的路没指错的话,左手第一家就是了。院子的一边停着一辆豪华大奔,另一边被开辟成了小花园,花园里长满了各种花,现在正是蔷薇,栀子花,还有一种黄色的喇叭形的花盛开的季节,刚走进就闻到了阵阵花香。
无涯推了推大门,发现大门根本就没有关,陈无涯推门进去。
“汪汪汪。”一只大狼狗突然跃起对着陈无涯就是一通嘶喊,看到是陌生人,更是想要挣脱绳子扑上来。
陈无涯后退了一步,对这种大型狗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想落荒而逃。
“大黄,不要叫了。”家乐无精打采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家乐,家乐。”听到家乐的声音,陈无涯像见到救星一般,连连呼救。
“无涯?”家乐趿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看到陈无涯还愣了一下。
“家乐,你先把你家狗拉下去。”这只叫大黄的大狼狗还真不含糊,就算主人来了,还是龇牙咧嘴对着他。
“大黄,去。”家乐拉着狗脖子上的套圈把它拉了下去。
“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啊?”家乐边把狗绳系紧了边说道,“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我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你怎么样了。”陈无涯将从大叔的水果店里买的水果放在桌上,“你的脑袋没事了吧?”
“没事了。”家乐给陈无涯到了杯水,家乐脑袋上可怕的绷带已经拆了,只是在伤口处贴了一块白纱布,脸上的肿也消得差不多了。“你家这房子很不错啊。”
前门看着还以为是一般的别墅,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个两进的宅邸,前面一个院子,后面穿过天井是一栋三层的建筑,天井两边是厨房和储物间。看来前面的厅堂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后面才是自家人居住的地方。
“乡下地方就是地大。”家乐无所谓地说道。
“你最近怎么样啊?” 表面上看,家乐的伤确实好了不少,但陈无涯总觉得家乐好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喜欢插科打诨的家乐了。
“就这样呗!”
“去医院复诊了吗?”
“去了。”说着家乐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笑了起来,“我妈恨不得我在多住几天院呢。”
“阿姨看到你这样肯定会担心的。”
“搞得我好像不能自理了一般。”家乐摆摆手,母亲过分的关注已经成了他的负担了。“你们最近怎么样啊?”
“我们最近接了个项目。。。”陈无涯呷了口水,不知道是不是水源的原因,陈无涯觉得这杯水比平时喝的水要好喝很多。
“可以啊。”
“高导演委托我们制作《无敌》的OST。”陈无涯将家乐离开后工作室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包括他们的收获,他们的困难,以及对雷鸣有酗酒倾向的担心。
听完后家乐并没有立即给回应,家乐挠了挠他的脑袋,结疤的时候总是痒痒的难受。
“没想到雷鸣愿意做影视剧的OST。”家乐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没想到。”也许雷鸣是陈无涯见过最一根筋的人了,也许家乐的离开是雷鸣改变的契机。
“你就是太纵容他了。”家乐笑起来了,“简直就是他的向阳花,所以雷鸣永远都离不开白色的象牙塔。”
“说得你好像不是这样一般。”陈无涯扑哧一声笑了。
“对,是我们太惯着他了。”
“他是我见过最具音乐天赋的人。”陈无涯是认真的,所以他们才会在雷鸣身边筑起一道围墙,把他隔离在所有的问题之外。但是现在陈无涯发现,他们为雷鸣建的这堵墙,不仅将困难堵在了外面,也把成长堵在了外面。
“他也是我见过最纯真的人。”
“所以我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让他分心做别的事。”
“什么别的事?还不是跟音乐相关,偶尔做做别的类型的曲子,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而且人是不可能永远呆在象牙塔里,”家乐苦笑着补充道,“人也不可能永远活在梦想里。”
“如果我们一直朝着梦想努力呢?”
“总会有人坚持不下去的。”
“也许他只是他休息一下而已。”
家乐沉默了,他回家这么多天,想的最多的就是以后会怎么样?他会成为一个民营家私工厂的老板,腰缠万贯,但却形同走尸。他会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生儿育女,只为将来他的儿子或女儿也能继承家族企业。也许等他老了,他会给孙子讲讲自己年轻时追逐梦想的故事,可是当孙子问爷爷有什么作品时,他却说不出来。
“你见过我家的工厂了吧?”
陈无涯点点头。
“有什么感想?”
“我就在门外看了一眼。”陈无涯讪讪笑道。
“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家乐说着站了起来。
家乐家的工厂可不是陈无涯在围墙外看到的小工厂。刚才那个只是旧厂,是家乐父亲起家的基点。真正的大门开在另外一边,门口停了好几辆大卡车正在拉货,走进厂区,里面的机器声隆隆作响,有大型的机械制作车间,也有以手工为主的作坊,旁边还有一座五层楼高的行政楼,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工人们看见家乐过来,都停下来打招呼,关心地询问家乐伤势如何了,家乐一一回应。
“去前面看看。”家乐指着离工厂一段距离的建筑。
这里是一个家具大卖场,一层是全屋设计,中式风格,欧美风格,简约风格,豪华风格应有尽有,二楼往上是单品专卖,大到组合家具,小到台布,应有尽有。里面采购的人不多,显得有点空旷。
“等到了周末,人就多起来了。”家乐随意坐在一张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这些都是你家的?”
“也不能说全是我家的,不过老头的股份占比最大。”
陈无涯现在才知道家乐是谦虚了,他这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小作坊,也明白了家乐父亲对他回家继承家业的执念了。
“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富二代。”
“现在跟我混还不迟,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家乐开玩笑地说道。
“说到这个,你隐藏地也太好了,大学的时候可没少蹭吃蹭喝的。”
“我说了你们都不信。”
“你穷的一清二白,让我怎么信你。”
“主要是我是真没钱。”这份产业是家乐的父亲一步步打造出来的,他吃够了没有钱的苦,一般家长这样的话,就会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还过穷日子苦日子,家乐的父亲反其道而行,他从来不会用钱砸家乐,每月给固定的零用钱,这零用钱也是一般水平,如果超出就要说明超出的原因,如果是合理的,家乐的父亲也不吝啬,但不合理的,你就算说破嘴皮也休想拿到一分钱。家乐虽然没有被养成大少爷,但是他也有这个时代人的通病,就是花钱没个数,所以他每到月中就口袋比脸还干净了。因为陈无涯是走读的,所以每个月的下半旬家乐总要去陈无涯家蹭几顿饭,那时候陈有容总是打趣他,说他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陈家的孩子。
“有容姐怎么样了?”家乐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还是老样子,上班下班。”
“她男朋友?”
“神秘着呢,我至今都没见过。”
“这不正常啊?”其实家乐在家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每次想到陈有容他的心都止不住的痛,但是他又忍不住的想到她,想到陈有容就会想到陈有容的神秘男友。陈有容从来不是那种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人,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大大方方地跟大家分享,以前也有人追过陈有容,陈有容跟那人还约会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顽皮,好奇陈有容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还跟踪过陈有容,被陈有容发现后,狠狠骂了一顿,但最后还是介绍了他们互相认识。
“家乐,会不会是我姐怕我们破坏啊?”陈无涯当然也想起了那段故事,最后就是在他们的捣蛋下,陈有容跟那个男人无疾而终了。
“我们那次也不算捣蛋啊?谁让那个男人脚踏两只船的。”
陈无涯沉默了,这么多天过去,他确实对这个神秘的男朋友越来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