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灵堂旁的洗手间内,简安进去之后并没有堂而皇之的站在入口处的镜子前就整理起仪容。
她是进了女厕中的一个隔间内,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的镜子,然后才开始补上自己哭花了的妆容的。
——隔间里,简安才补上眼围附近的瑕疵,就听见外面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触地声响。
“哒哒哒哒哒”
有人进来了!
简安谨慎的贴着墙,听着外面人的动静。
三四秒后,那人还没有打开任意一间隔间的意思。
简安抿唇,那就是要在厕所里面说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喽?
简安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的上了马桶盖,她不想那人发现自己。
“哒哒”
就在简安踩着上马桶盖的下一秒,黑色的高跟鞋出现在隔间的门缝里,接着一双画着浓妆的眼睛出现。
咚,咚,咚。
简安刚刚在外面哭的如同死寂的心脏随着女人这一举动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嘟——”
一阵来电铃声突然在空阔的洗手间里响起。
门缝里的眼睛消失。
简安听见外面的女人按下接听键,说了声:“喂,有雪。”
“是的,仪式快要开始了,不见你们家那个死丫头一眼。”
“鬼混?她要是成天鬼混,那就把位置交给你来坐啊。”
“我知道,好,我会再当面找李当家谈一次。”
“嗯,好,到时候我会让李当家先开口说。”
“毕竟U盘的事情很重要,我都明白。”
“也是多亏了简安那丫头,要不是她那一刀,我们现在还没有福分能享受到解语臣的那份东西。”
“我管她是真是假,反正我只需要知道,是简安那丫头捅得那一刀给我送来的大富大贵。”
“好,不说了。”
外面的女人把手机挂断,之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再没有了动静。
简安没有动,她静静蹲在马桶上,等待外面的女人出去。
“哒哒”
熟悉的高跟鞋触地声又一次响起,只不过声音很短暂。
简安更不敢动了,她进来时把隔壁隔间门上的标识调成了红色,而她自己这间的指针则是介于红与绿之间。
“出来!”
隔壁的隔间门被踢了一脚,带着整个连体的各个隔间都震动起来。
外面的人等待了几秒,见确实没有人藏身在里面,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哒”的走了。
听出声音渐渐远去,简安这才把自己已经蹲到发麻的脚放到地上。
缓解麻意的时候,简安忍不住思索:有雪,会是霍有雪吗?
简安在昨天的时候,就和汪灿一起将九门联名官网上的那些董事长,执行经理的名字都已经记下了。
霍有雪,前一任霍家当家人霍仙姑的侄女儿,现在正和现任霍家当家人霍绣绣在互相别苗头。
她居然知道,跟在解语臣身边的那一位“简安”是假的吗?
那既然和解家拐了十万八千里的霍有雪能知道,那解语臣会知道吗?
他们这一局用来钓鱼的饵,会是刚刚那个女人说的“U盘”吗?
而那个女人又会是谁呢?
简安的脑海中瞬间炸出这些像火花一样一闪而过的问题。——
和灵堂隔着一个院子的前庭,因为一位路过东边厢房的男佣提醒,简安和汪灿前来观礼。
看着和吴斜、霍绣绣两人站在一起的,九门之中其他的几位掌权者,简安把自己的视线锁定到了在场唯一一个穿着高跟鞋,身着小西装的女人身上。
齐案眉,齐家现任家主,长沙老九门齐家齐铁嘴的直系子孙。
九门中罕见的女性掌权者,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和霍家的霍有雪谋夺解语臣的家产。
事实上,经汪灿的证明,当时进去洗手间和霍有雪通电话的人,就是她齐案眉。
不过,这不是简安需要担心的。
她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帮小汪灿找到他的弟弟二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远在太原的二宝会出现在北京,但是,简安看着满院子的红色惊叹号。
太高了,含汪量实在是太高了。
先前从门口进来时,“红色警惕人物”这一行字也就寥寥几个人的头上拥有,现在大家聚集在一起,依旧还是寥寥几个人。
只不过是,寥寥几个人头上没有红色警惕字体。
简安对汪家的传讯速度一向很有信心,所以此时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一院子的人肯定对自己、汪灿和阿宁的相貌熟记在心了。
那么被汪灿认为是他弟弟的小孩子必定会遭受到汪汪队的无端恶意。
“起!”
在简安出神思考间,身着一身黑色长褂的司仪面色严肃,语气正穆的出声。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解家宅子的正门两侧,有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伙计各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把竿头上撑着的白纸灯笼挂上钩子。
与此同时,哀乐奏起。
只在灵堂见过一面的守灵人怀捧着解语臣的黑白遗照缓缓,缓缓的从堂后走进前庭。
凡守灵人经过之处,前来观礼的宾客都退后让开。
大家看着守灵人走到场地中央,距离祭祀长案前三四步的距离停下。
司仪:“请牌位!”
和解语臣关系好似亲兄妹的霍绣绣从一旁走出,她手捧着一只用金漆瘦金体手写的牌位,面容哀戚的把牌位放在祭祀的长案中央。
在霍绣绣退下后,司仪又道:“焚香明烛!”
这一步原本应该由九门之首的张家后人来做,但是因为他们如今不甚爱管九门中的事,于是尹南风带着张日山的嘱托上场了。
“不是,她姓张吗?她就上去。”
“哎呀,八成又是会长的意思,李老板,你不要生气。”
在简安的前方,李当家和齐案眉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
随着尹南风下场,司仪高声:“祭!”
李当家停下和齐案眉的窃窃私语,接过旁边佣人手上端着的托盘,走到祭祀的长案前,将装有酒壶、酒杯的托盘放下。
之后,是陈皮阿四死后接任陈家的陈金水,他手里端着的是菜肴。
然后是吴斜、齐案眉。
祭祀的贡品摆好,长案旁高高的哭丧棒颤动,白幡因为一阵风的到来高高扬起。
有佣人拿来铜盆、纸钱、布垫放在长案前,守灵人捧着遗像转身,李当家、陈金水、吴斜、霍绣绣等人面朝遗像,跪到布垫上,深深一叩首。
头上没有红色警惕字体的一个棕发男人见状,低低感慨一句:“伟大的情谊。”
站在他身旁的简安挑眉:啊对对对,是等会儿要一起争夺遗产的伟大情谊呢。
九门对外向来是同气连枝,在解语臣的葬礼上,他们的面子工程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偷工减料的。
知道这一点,简安拉着汪灿在仪式的尾声退了出去。
汪灿还没有看过这样仪式感浓厚的中式葬礼,他仰头看着牵着自己离开的简安疑惑道:“妈咪?”
简安解释:“等会儿散场,人多就容易乱。”
汪灿看一眼周围,他们此时已经退到几乎没有什么人的灵堂了。
汪灿碰了碰简安的手背。
简安会意的弯下腰,把耳朵送到汪灿面前。
汪灿小声的用中文说:“小桑树,这是他的——”
“你找我?”
两人身后将近五米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道童声。
简安受惊的捂住胸口:我靠!!谁家小孩?吓死人了。
汪灿则是浑身僵硬住:是他的声音!!!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和汪灿长相几乎一样的小男孩正朝他们走过来。
“你找我?”
小男孩走到汪灿跟前,又问了一遍。
汪灿抿唇,随即拉了拉简安的手,还在震惊中的简安缓缓低头看向汪灿:怎么了?
汪灿看一眼小男孩,又看向简安,眼神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怎么办?
怎么办?简安也不知道。
逃离汪家之后,在躲藏追兵的公寓里,当简安在听到汪灿说他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后,她以为她在太原高中附近,碰见的那个小孩是汪灿的弟弟。
于是简安打算和汪灿一起去太原。
但是现在,为什么北京也会有一个和汪灿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朋友?难道她家小灿是大众长相?
见面前的金发母子双双沉默不说话,小男孩试着伸手去碰汪灿的手,在感觉到汪灿没有拒绝的意思后,小男孩握着和自己一样大小的小手摇了摇。
“你好,我叫刘丧。我知道你是听得懂中文的,对吗?”
小男孩的话音刚落,“小桑树!”
灵堂通往前庭的路上,王胖子领头,吴斜和霍绣绣在后,三人满脸紧张的走过来。
“小桑树,你真是胆肥儿了,你怎么敢一个人跑过来的!你真是吓死胖爷了。”
王胖子走过来,满脸假笑的看着简安,手下揽着刘丧的小肩膀要往后退,但刘丧还紧握着汪灿的小手,于是顾及刘丧的王胖子没能揽动刘丧一步。
见王胖子和金发母子靠的很近,以为他们在对峙的吴斜手上还拿着一张写满了的白纸,就冲过去站在王胖子身后。
霍绣绣紧随其后。
“胖子叔叔,天真叔叔,绣绣姐姐。”
刘丧握着已经僵得跟个木偶似的汪灿的手,与几人打招呼。
此时大部分的人还在前庭,但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回到灵堂,与附近的供来宾休息的厢房里。
霍绣绣见状,提议道:“要不大家移步到距离这边不远的会客室?”
她知道,现在这个时机没有人会因为在宅子里乱逛而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东西了,因为他们等会儿都会凑到宣布解语臣遗嘱的灵堂那边。
所以霍绣绣提议带着可疑人物金发母子去到会客室。
一行人来到灵堂附近的一间小型会客室,这边与待客的东边厢房是相对的。
直到几人坐下,刘丧和汪灿的手还是紧握着的。
“小桑树。”
王胖子在给刘丧使眼色,示意让他放开人小朋友的手。
刘丧看见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但是没有松手。
天哪,这孩子的叛逆期这么早就到了?提醒刘丧一路的王胖子心累的想到。
事实上,刘丧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一直牵着汪灿的手,但既然汪灿没说要自己放手,那他就还能牵着不放。
这样想着,刘丧看着汪灿的绿眼睛,有些害羞的笑了一下。
被二宝的小表情戳到,汪灿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弯了弯嘴角。
将一大,两小的眉眼官司看进眼里,简安抱臂倚在后面的椅背上,她坏心眼的想到:
倒霉的小灿哦,被自己的弟弟捉住了吧,我看你一会儿怎么跟人家解释。
金发美人从进来到现在,神色都是平和的,好像,还有一点乐在其中?
霍绣绣皱眉,她从霍仙姑那里学到的知识告诉她,她已经错过了揭露眼前金发女人的最好机会。
而那次机会,就是在灵堂初见时,金发女人眼角带泪,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
会议室内几人互相观察打量的场景,并没有打动正在研究手上纸张的吴斜。
这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是刘丧交给他的。
王胖子说,在仪式开始之前,金发母子两人的对话,刘丧都用中文记录在纸张上了。
于是,现在吴斜手上拿着的是,一张满是中文音译英文的白纸。
见到纸上遇到不会写的字,刘丧甚至用了拼音,已经被一连串文字绕晕了的吴斜甚至有些骄傲,不错,小丧果然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瞧这一手字,这拼音。
多优秀啊,是我教出来的!
没有人开口说话,会议室里的氛围很快就沉寂下来。
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简安反而越发自在,她看看被刘丧吃得死死的汪灿,又瞅瞅盯着面前白纸看个不停地吴斜,再无意间和偷瞄自己的王胖子和霍绣绣来个对视。
真好,不用面对外面的汪汪队了。
咚咚咚——
吴斜敲了敲桌子,大家的视线统统转向他。
“小丧,你这个写的是安字吗?”
刘丧看着吴斜指着的地方,点点头:“是的。”
观他们两个的互动,简安的心莫名的重重跳了一下。
同样目睹两人动作,王胖子忍不住问道:“天真,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吴斜张口欲答,但外面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打断了他。
“啊——不要,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