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套着一身格子围裙,正在熬煮一锅透明的,用来易容的胶水。煮东西的锅是他前几天问过隔壁的阿婆,然后去杂货店亲自挑选的。
简安坐在餐桌旁,手捧着杯子默默看着他拿那大勺在锅里搅来搅去。
她所有焦躁的情绪随着大姨妈的来临基本都已经沉淀下来,现在的气氛正宁静,窗外阳光明媚,简安不由出神的想起那一帮子人。
温柔体贴的解语臣,内敛聪明的吴斜,豪气干云的王胖子,天神下凡的张启灵,调皮古怪的黑眼镜,雨林失忆那一次经历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个美梦一样。
前方,没有在脸上勾画眉毛和其他细枝末节的雷转过身,随着他的动作,照在简安身上温暖的阳光被他挡住,阴影下,雷那张易容面具的边角好像有什么在鼓动。
雷:“宝贝,要过来看一看现在锅里的半成品吗?等会儿我们就要开始学了哦。”
简安放下杯子,应声:“嗯,来了。”
随后略微不适的捂了捂嘴,简安觉得自己的嘴里好似有一阵苦味在泛滥着。
来到灶台前,雷把他手里的铜勺递给简安,示意简安自己搅拌几圈看看。
简安是好奇的,所以她接过了铜勺放进大锅,动作生涩的往右边开始搅拌,因为不熟悉,所以简安搅拌的很慢。
身旁有阴影笼罩过来,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以搅拌的快一点。”
“嗯,知道了。”
简安抿唇避让雷靠过来的身体,默默加快速度,她感觉她现在搅拌的这锅胶水好像要干了,饶是她这么大的力气都要费点气力来搅。
看易容胶凝固程度差不多了,雷伸手制止简安的动作,“可以了,我熄了火,搅成这样就可以了。”
在雷的手要覆盖上简安的手时,简安向后一个大撤步,铜勺落到锅里,所幸里面的液体已经凝固,不然两人是要被烫伤的。
被简安吓了一下,雷语气关心的问道:“怎么了,烫到了吗?”
“没,没有。”简安拿没有碰过勺子的手捂着嘴,就在刚刚,嘴里的苦涩感一瞬间爆发,一路蔓延到胃,让她有股想吐的冲动。
雷还再问,简安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可能有些不舒服,雷,我去开窗透透气。”
“好,你到二楼去把窗户打开,我一会儿上来。”
简安点头,抬脚准备往二楼走的时候,想起自己经期不能没有热水,又回头去拿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杯子,然后简安看到了自己还摆在餐桌上的盘子。
本来是不打算吃雷做的饭的,但他那张无眉白脸盯着简安看着的时候,简安是真的感觉到久违的恐惧感在脑内蠢蠢欲动。
把油腻的餐盘洗好,简安顺势就着凉水洗了好几遍的手。在正常的环境下,她是有点洁癖在的,当初对阿宁可以选择性的忽视,但现在对雷,抱歉,她的洁癖感甚至可以更强。
旁边,雷熟练的找了两块抹布搭在热气腾腾的锅旁,确认包好铁质部分,他用手提起,大步上楼去了。
简安也准备跟着上去,但杯子里的水不多了,她去拿热水壶倒水。清澈透明的水流从壶里淌出,简安眨了眨眼,眼前的水流好像变成了红色,不适的揉了揉眼睛,水流的颜色又恢复正常。
端着杯子来到二楼,简安看到雷在楼上已经把易容的东西都摆好了。小型的各式各样的刀具,类似于棍子,勺子之类的东西,满满的铺了一桌子。
雷招手示意简安坐过来,“你是要自己来,还是我先来给你示范一下。”
“我自己来吧。”简安婉拒道。
雷当然同意,他开始指导简安把锅里那一坨坨透明的东西挖出来些,等待温度适应人的正常体温。
雷:“把这些往脸上均匀的抹开。”
简安:“好。”
把一坨坨带有些弹性的东西往脸上糊,简安照着镜子,颇有耐性的一点点的,把易容胶都抹开。
然后按照雷说的捏鼻子,塑下巴,细调眼型,画眉毛……
“眉毛怎么画得这么歪?还粗,像两条毛毛虫。”
雷手里捏着细杆的眉笔,强制扭过简安的头,他今天简直是耗费太长时间在教导简安身上了,眼看易容步骤都要到最后一步了,偏偏这家伙蠢得就是画不出来逼真的眉毛。
这是简安第一次和雷这么近的对视,易容的胶质格挡住了雷真实的眼型,但他冷质无温度的眸子却暴露无疑。
刚要掸开雷的手,简安左手中指处的纹身突然开始发烫,不再是之前灼烧一切的感觉,这回就只是像暖阳照在身上。
眼前蓦地竖起一方屏幕,白底的画面渐渐有颜色渲染而上,雷的面孔被点点掩盖。
屏幕上,深夜的背景,一栋熟悉的高楼后,一男一女甜蜜的相拥在一起。
下一秒,女人倒在血泊,男人手持不知名的刀类剖开她的肚子,肺腑,心脏,肾器,肝管……一排排整齐放好。
男人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哼着歌,他把刀扔进肚子,一次性手套也扔进去,然后脚步轻快的离开现场。
“呲隆”,到此,画面结束,屏幕消失,简安的视野又恢复成雷在帮自己画眉毛样子。
想到这双手杀人时血淋淋的样子,想到今早这双手煎的鸡蛋被自己吃下肚子,简安之前那阵剧烈的呕吐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挥开雷的手,简安垂下头:“抱歉,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
对面,雷眼里不耐烦的神色快要溢出来了,但他的声线还是温柔的,“那我们是停一下,还是……”
简安站起来,语气淡淡:“之后再学吧,我的肚子现在很不舒服,中午也不想吃饭,我回去躺一会,你不要来打扰我。”
雷:“好,那你饿了的话……”
简安:“我自己会出来的,我先下去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下楼声。
简安捂着嘴,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拴好,几大步走到马桶边跪下,“呕~”
直到膝下没有一点的知觉,简安扶着墙踉跄的站起来,打开洗脸盆上的自来水开关,简安疯狂洗个几遍的手,再漱个好几遍的口,才舒缓一口气。
还想洗脸来着,手触到脸上已经凝固成正常肤色的易容胶质,简安把它一片片撕下,清理干净。
一切做完,简安疲惫的倒在床上,抬手捂住眼睛,她在想自己今天为什么就掉以轻心,为什么就吃了雷做的早餐?
刚来这边的时候,对周围都还不算了解,汪漓就喜欢带着大家下馆子,顺便把附近的地形摸清楚。
后来雷开始自己做饭后,大家就一起在家里吃,但简安对雷有点嫌弃,或者说对他们三个人都很嫌弃,她不愿意在家里吃。
汪漓知道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多给了简安零花钱让她一个人到外面去吃,不然简安在餐桌上戳啊戳的行为真的很影响别人的食欲。
把汪漓那天晚上要自己抄的族训笔画草草的抄完,确保能糊弄过去。简安放下笔,把自己摔倒在床上,想到楼上那个变态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就无比想念自己在现世的小出租屋。
闭上眼睛,简安伸手摸过周围,把被子拉着盖在身上,暖意袭来。简安想,算了,忍忍就好啦,训练营的那段日子不也是这样忍过来的嘛。而且这里也没有训练营里那么多人,就三个而已。
晚上,汪漓和汪烽两人陆续回来,雷炒完最后一盘小菜,招呼他们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餐桌吃饭。
餐桌擦的锃亮,汪漓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叠手写族训,翻了几下,汪漓问:“汪安她人呢?”
雷在摆筷子,摆完后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答:“她出去了吧。对了,这几天安的情况特殊,估计心情都不会很好。”
汪漓点头,“我了解了。”
厨房,汪烽端着三碗米饭过来,给两位前辈身前各自放了一碗,他才拉开椅子坐下。
听到两人的谈话,汪烽给自己心里提了个醒,最近几天自己最好不要碰到简安一根毫毛,不然的话,简安的刀,简安的脚……
三人无比自然的接受了简安未来几天情绪都会不受控的消息。家族教导的知识告诉他们,女孩子每个月是会有那么几天的,不用特别在意。
用完饭,几人散场,各自回房。
楼上主卧,汪漓把自己身上厚重的易容装备卸下来,和洗完碗的雷一起,站在梳妆台前清点枪支,弹药数量。
数了几颗子弹塞进手枪,上膛,拉开保险栓,汪漓睁一眼闭一眼的双手举枪,瞄准着雷的耳朵。
“她今天表现怎么样?”
纵使被瞄准,雷依旧情绪自若的回答汪漓:“我有意引导过汪安的情绪和行为,放心吧,我们的比率不会再因为她上涨了。”
汪漓无趣的把手枪丢到梳妆台桌面,擦了擦手,走向衣柜拿睡衣,“看来你在纽约对付女孩子的那一套还算可以。”
雷把散落一桌的弹药收好,语气带着嘲讽:“你们一开始那么暴力的对待汪安,这让她哪里会乐意跟我们一起行动。”
“况且种花高中的学业又重,只要我们给她点时间缓缓,一切都会变好的,反正她现在也跑不到哪里去了。”
他显然忘记那天自己也是施暴的其中一员了。汪漓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多可笑,一个手上染的血并不比自己少的人,现在说这些唧唧歪歪的话,无非就是想挽回自己从纽约战地转移到太原的狼狈形象。
汪漓打开喷洒,热水劈头盖脸的淋下来,他想,这一屋子的人,他可是把每个人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
隔天,简安昨晚定好的闹钟在房间里响起,起床,换衣服。然后猛砸汪烽的门,让给自己易个容。
汪烽还以为今天简安会自己易容呢,一脸暴躁的打开房门,看清来人是谁,一瞬间,瞌睡虫跑了,脾气也收了,汪烽老老实实的帮简安易容,画眉。
赶在出门的点,两人险险完成脸上工程,也顾不得雷在门口喊他们过去吃的早餐了,简安拎着书包猪突猛进的冲出屋门。
在她的身后,汪烽也是一样不拘一格的跑姿,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过后,楼道恢复了清净。
跑去学校的路上,简安路上挑了一家早餐铺子,热气腾腾的东西下肚,简安舒适的喟叹一声。
看向身后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的汪烽,简安停下等他,等汪烽走近,简安问:“汪烽,我突然有点好奇。”
“像我们俩这样半路高三插班的,什么知识也都不会,考试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汪烽想了一下,答:“就随便考考呗,到时候看漓……爸爸的工作调动,等他确定调动地点,背后再运作一下,到时候我们随便顶替两个小屁孩的成绩进去就是了。”
顶替?简安皱眉:“这样我们存在的痕迹不会露出来吗?”
汪烽不屑道:“我猜当地的报纸你可能一张也没看过,这座城市的市长姓什么?姓汪。就凭这一点,我们在这里就可以一手遮天。”
两人正好走到学校附近,周围大大小小的学生,脸上富有朝气的神情,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传进耳朵。
听到“一手遮天”这样狂妄的话,简安也不指望汪烽心里能有什么抱歉的情绪了,只是感觉到一阵悲哀,看看,万恶的汪家。
一路走进班级,简安抓着汪烽开始疯狂学习,她想通过现在自己的努力,规避未来有两个不幸的学生能被汪家选中的命运。
头晕眼花的学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简安拉着汪烽,还是走的之前翻墙的那边出的学校,她想去找之前的小朋友玩。
至于为什么带着汪烽,单纯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比率又一次上升,毕竟她现在的比率是百分之二十九。
绕出熟悉的小巷口,简安来到前晚那户人家,敲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