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洛院门前正好有两盏路灯,此刻两人在路灯下,被照的一清二楚。
阚洛面戴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他从外套口袋中掏出钥匙去开院门,另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正在低头抽烟。
齐揽月在看清楚那男人的一瞬间,失了神。
姜雨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阚洛身上,而是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
此时深冬,男人身穿一件黑色夹克,下身是黑色牛仔裤,与阚洛身高体型相似。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只一眼,他的身影就与她心中某个身影重叠,随即心脏重重颤抖。
她瞳孔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那男人是...阚礼?!
他还活着?!
她想起过往,急忙转头看齐揽月,想观察齐揽月的状态。
却见驾驶座门被打开,齐揽月已经下了车,朝男人的方向走去,脚步踉跄。
她立刻下车跟着齐揽月,心中同时生出一股巨大的疑惑——
揽月刚才的反应那么强烈,难不成她...想起阚礼了?
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院门的门锁还没被打开,吸烟的男人率先注意到远处的动静,当即警惕转过脸,却在看到齐揽月时愣住。
眼底的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
齐揽月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眼中泪水无声流落。
阚洛还沉浸在开锁中,三两下将锁打开后,对身后男人说,“哥,门开了,进去吧。”
却没听到回复。
他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齐揽月,下意识侧身把阚礼挡住。
但他随即看到了她身后的姜雨真,以及从暗处下车的封闻野。
六个人不远不近相对,气氛一片尴尬。
封闻野拉住姜雨真,“真真,别去,让他们自己解决。”
姜雨真猜测到了什么,转头问他,“那个人是阚礼吗?”
“是。”
“他...不是死了吗?”
“假死。”
假死...假死...又是假死。
“你也早就知道他还活着,是吗?”
“知道,”他顿了一下,声音发低,“但齐揽月已经忘了,不应该再想起来。”
“那他这次还有什么苦衷吗?”
“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苦衷,只是单纯不想露面,如果揽月没失忆,他还准备让她这几年甚至往后余生都生活在爱人亡故的水深火热中。
他的心可真狠啊,他怎么能这么心狠!
静默氛围中,阚洛率先开口,“齐揽月,你怎么来了?”
齐揽月声音没有起伏,“来问你,为什么要把小姜推到风口浪尖上?”
阚洛皱眉,“我从没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也在尽力弥补她。如果你今天是来指责我的,你没资格。”
她自嘲一笑,“没资格?我养了你五年,我没资格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夜里寂静,这句话不仅被阚家兄弟听到,也落在封姜二人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阚洛神色转为复杂,“你不是...失忆了么?”
“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失忆了,后来看到你哥,就都想起来了。”
阚洛转身,问身后男人,“哥,你去见过她?”
阚礼不动声色握紧拳头,终于缓缓抬头,再次与她对视。
他的模样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糙野,这几年的生活不错,他脸上的疤痕没了,皮肤也养白了很多,和齐揽月记忆中的阚洛有了六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见过,”他虽然在回复阚洛,眼神却是看着齐揽月的,“但不知道是哪一次。”
他知道她拿着照片四处寻找他的消息,当初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开她的人回国。
但当初她看那张照片时清澈的眼神,分明是不认得他的。
齐揽月蓄满泪水,声音却轻飘飘的,“那次我被困在山上时,还有印象么?”
困在山上时...
那是他第二次帮她,也是在她出国的第二年,他忍不住,再次去找了她。
他想见她又不敢见她,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两人的差距,不是一条鸿沟可以跨越的。
夜里烟一根接着一根,在深夜时分,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去她的住址,只想远远看她一眼。
夜深了,她已经休息了,远远看一眼,她应该不会发现。
那时齐揽月正在一处偏远郊野住下,平常去周围摄影。
他去了她的住址,却没找到她的人,心不知怎么有些心慌。
他敲开已经休息的村民的门,向他们打听,得知她下午就上山摄影。
在那一刻,阚礼的心慌到了极点。
深夜,他翻遍高山寻找她,任由腿上被无数不知名的植物划破也视若无睹,最终在一颗老树下看到了她。
齐揽月的腿不知被什么虫类咬的肿大,气色苍白,昏倒在一棵树下,已经奄奄一息。
他紧张失措,慌忙抱起她回到住处,找来医生为她诊治。
医生说是被深山中一种有毒的巨虫咬的,再加上高烧,幸好得救及时,处理了伤口,否则会要人命。
阚礼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之前即使他死里逃生两次,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陪她到半夜,看着她不安的睡颜,听她说各种胡话。
梦里的她不停叫着他的名字,他一遍又一遍答应。
但时间过得太快,东方太阳升起,天亮了,他要离开了。
他起身时,齐揽月似有察觉,从噩梦中惊醒,用尽全力拉住他的手臂,哀求道,“别走,阚礼,别走。”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但她不想让他离开。
阚礼在床边站了许久,最终轻轻推开她的手,离开她的住处,委托附近邻居照顾她。
她是千金小姐,身份高如神邸,不是他能高攀的。
他不该做困住她的那根绳索,也不该对她纠缠不清,既然她已经忘了他,那他能做的,只有远离她。
既然失忆了,不如就彻底忘了他,做齐家大小姐,以后有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余生幸福美满。
可他万万没想到,齐揽月就是因为那场病,恢复了记忆。
她苏醒后,确认看到阚礼不是错觉,又等了他一年,但没等到他任何下落。
这世界太大了,一个人想隐藏,是找不出来的。
她终于心死,回到L国。
她也早在第一眼看到阚洛时就认出了他,今夜来这里的目的不止因为姜雨真,还有——
她想来试探阚洛,知不知道阚礼的下落。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碰到了阚礼。
回忆终止,阚礼表情始终淡淡的,“那你这次来,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她反问他,“如果我今晚没看到你,你准备躲我一辈子么?阚礼,我这么可怕么?”
“不是。”
“那你为什么躲我,你有其他喜欢的女人了?”她擦掉眼泪,“有了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会纠缠你,我齐揽月不屑于做那种纠缠不休的事。”
“没有其他的女人。”
那就是没有什么阻碍了。
齐揽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少年时阚礼与她的相处,竟恍如隔世。
眼前这个男人,如此陌生。
她自嘲,“那就是不喜欢我了,我知道了,过去三年我一直找你,是我纠缠了你。”
他终于动了动,走到她面前,低哑的声音夹杂着复杂的情愫,“揽月,你不该想起来的。”
“啪——”
一道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伴随着齐揽月歇斯底里的声音。
“是,我不仅不该想起来,我还不应该遇见你!阚礼,我等了你八年,我等的时间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久,那些我熬不下来的时候都是回忆在支撑我,可你呢?!你从始至终为我考虑过么,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该一辈子等你?!”
他被打的偏过头,声音苦涩,“不是,只是我们的身份,不适合有什么结果。”
“你不想和我有结果,可以和我明说,我齐揽月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何必用身份搪塞我!我如果认定了你,可以跟你一起离开,可你偏偏对外说死了,又像诈尸一样,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忘不掉你又找不到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在无数个夜里崩溃过,那些和阚礼在一起的记忆随着时间,逐渐在她脑海里模糊。
只有他那张照片支撑她,让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找到他,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