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公安局热闹非凡。
杨烨和邵简言扯着横幅,一人一边地站在椅子上,给简陋的接待室装点色彩。
“往左点。”李唤月站在前头指挥。
“有点歪,再往右一点,贴在正中间才好看啊。”
杨烨举累了,“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挂号后,两人踩着椅子下来,之后弯身将上头的脚印用纸巾抹干净。
“这横幅哪来的?”
李唤月好奇地看着墙上的红联。
“家属给的呀,还是给寄秋的。”邵简言在一旁道,拿起桌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李唤月笑了,跟着开心道,
“咱们队里的香饽饽啊,前些天省局的人还想过来挖人,被我给挡回去了。”
杨烨一听来了兴致,“还有这事?”
“可不是。”
“真要被挖走了,我们邵警官要哭了。”
邵简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滚你丫的。”
“唤月,邵警官又报粗口啊,记过一次,快快快。”杨烨抬手挫了下他头顶的毛,
“丫性格这么暴躁,小心娶不到老婆。”
邵简言绕住他脖颈,“管好你自己吧。”
“是吧,唤月。"
李唤月红了脸,“关我什么事……”
寄秋忙完画像,走出办公室,见几人打闹,抬眼看着墙壁上的横幅。
想起什么道,“唤月,我晚上想请个假,成吗?”
她们晚上得轮流值班。
“啊?你要请假啊,这一时半会地抽调不出人手替你值班啊。”李唤月为难了。
接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寄秋,小声道,
“再说你虽名义上是辅警,却是刑警权利,直接参与刑事案件,背地里有不少实习生还是不满的。”
毕竟她现在学历只是高中,尽管学历和个人能力不挂钩,但多少人寒窗苦读,基本都是985的高校毕业生,无法对寄秋心无芥蒂。
“你这缺席值班得引起不少闲话啊,主要还是最近警队忙得很,没人能接替你值班。”
听着她的话,寄秋整颗心一点点地滑落。
唤月家里老人生病了,也是抽不出时间,她更无法麻烦她。
“不如我……”邵简言在一旁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出声道。
“你晚上还得跟着周队出警。”
杨烨勾了下他脖子。
寄秋有些失落,不过她自己的事,不好给别人添麻烦,于是回了办公室继续工作。
将悲痛转化为动力。
局里通常晚上八九点下班,兴许还赶得及呢。
晚间的公安局里寂静无声,除了偶尔警队押进来几个赌博的贩子,吵嚷了会儿,片刻后又恢复了宁寂。
寄秋帮忙登记这些人的个人信息,配合邵简言关押起来,之后警队又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室外路灯光忽闪忽亮,寄秋看着墙上的钟表,心头越来越焦急。
那天他看着自己时的眼里,满是期冀。
她若是没来,他会不会很失望。
自初见时他恬淡无光的面容,好不容易有了越来越多的情绪和期望,她不想他难过。
临近八点半,结束了值班,寄秋从公安局出来。
匆匆地就往外跑,差点撞上刚回来的邵简言。
“小心点,别跑那么快。”
他伸手想扶住她肩膀,只一秒,那抹娇俏的身影就从他身边错开了。
伸出的手在半空停留了一瞬,收了回来,垂在身侧。
在他的生命里真是少见寄秋那样一个鲜活美丽,却内心温柔充满正义的女生,她生得美却从未将外貌当作自己的利器,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坚定不移地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这样的她很难不吸引他。
深夜的学校静谧,风无声地吹着。
寄秋赶到时,保安室正放着《历史的天空》,一部抗战剧,灰旧的电视里传来砰砰的炮声。
寄秋出来得及,忘了换警服,跑了一路喘着息,她轻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
“您好,请问……”
保安见她一身警服吓了一跳,以为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要抓犯人,恐慌道,“怎么呢警官?”
“校庆典结束了吗?”寄秋问。
“嗨,我还以为你来里头抓人呢,庆典早结束了,七点就结束了。”
保安满不在意地旋开保温杯,看着窗口站着的女孩。
闻言寄秋整颗心都凉了。
“好……”
透过网栏望去,学校里漆黑宁寂,恍若能看到他失落的身影,知了声在耳边不断地响着,寄秋心中愈发焦急。
“我能进去看看吗?”
她想着他万一还在学校里呢。
保安有些为难,“这里头的学生都走光了,教室里也锁门了,进去里面也没啥。”
寄秋只好作罢。
“好,麻烦你了。”
回身沿着街巷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天气回暖,晚风温热,寄秋却感到心中一阵阵的冰凉。
他说一定要来,她却错过了。
晚风轻拂着耳畔,寄秋绕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一圈,望着高高攀爬的藤曼。
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朝着他可能去的地方走。
他回家了吗。
寄秋朝着瓦房跑去,大门紧闭着,她敲了敲门,里头似乎空无一人。
她询问邻居婶婶,婶婶只是摇头说,没见人回来过。
寄秋继而朝着诊所沿岸走去,也未见他的身影。
她心中空落落的,甚至比那日晚上还难过,她缓慢地走在湖边。
水面波光潋滟,荡起映照在湖面的月光。
寄秋垂着眼踩着树影走,抬眼的瞬间,拱桥上一抹清冷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直抿着的唇忍不住弯了起来,“知行!”
他正站在路边,如青竹玉立,身着白衬衫干净清朗,目光暗淡地望着清河湖面,指尖摩挲着口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听见声音,眼中仿若有了焦距,渐渐回身看向她。
四目相望时,寄秋心头猛地紧缩,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落寞、难过、失落等各种情绪交织。
却唯独,没有责怪。
寄秋走上前,“你等了很久吗?”
“你出什么事了吗?”两人同时出声。
寄秋心尖一颤,一路上她想过很多,想过他或许会对她失望,或许会责怪她为什么不来。
却没有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是关心她是否安然无恙。
那种被理解,被懂得的感觉盈满了整颗心。
“我没事,就是值班晚了……知行,对不起。”寄秋心中丝丝缕缕的愧疚往外冒,嗓音有些颤抖,手指都揉搓在了一起。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失落,却也强忍着没有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她。
一晚上的期待和落寞,都在见到她时,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仿若浩瀚星辰流转在他瞳眸里,他清浅地弯起唇,
“既然来晚了,就在这,演奏给你听吧,寄秋。”
“嗯,好。”寄秋立马应声道。
他眼里盈满了爱意,看着她许久,抬手抚摸她软嫩的脸颊,
“谢谢你,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
寄秋眸光一颤。他大约说的是李牧的事吧。
晚风温暖和煦,湖面闪烁着零碎的星光,他握着口琴,抵在唇边,悠扬地歌声在夜空里回响。
是一首《送别》,他吹得很婉转清悦,带着浓浓的缱绻与眷恋,仿佛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听着口琴声,寄秋在心底轻轻念着歌词。
寄秋看着他,少年精致隽秀的面容,一寸一寸地印入了心底。
时间像被拉的很长,他的身影在梧桐树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湖面上飘荡着两人的面容。
一个站在桥边手握口琴在唇边的清润少年,与凝视着他侧颜沉浸其中的少女。
这一画面,寄秋也永远不会忘记。
以至于很久很久的以后,将此画在了纸页上。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曲终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口琴,深深凝着她。
寄秋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眼中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愫流转着。
许久,他缓缓出声,
“寄秋,我喜欢你……”
寄秋怔在了原地,耳边像被烟花炸响,嗡嗡地响着。
之前或许有隐隐的猜测,可真的听见他在眼前,目光专注神情地表白时,整个心都颤了一颤。
她该如何回复他。
她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交杂着。
“我……”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能清晰,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出于救命之恩的感动,还是年少无知的心动。
她想转身逃离,脚步却定在了原地。
慌不择路地眼神乱飘道,“我能不能吹一下你的口琴。”
只是慌乱中随意抓住的一个稻草,亦或者不想让他难过,不想在慌乱中逃离。
可话一出口,见他眼中栟出的光亮,她恍惚意识到什么,红了脸。
他吹过的口琴有他的唇印在,她拿过来吹,不就是间接亲吻么……
可话已说出口,也无法再收回,寄秋索性硬着脸皮走到他面前。
将他温和伸过来的口琴,握在手中。
小的时候她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口琴,只会一点简单的。
她望着他吹了一首虫儿飞前奏。
看着少年眼中星星点点的喜悦荡开,漂亮的眉眼满是温柔,寄秋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喜欢他吗,是喜欢的,心动便是答案。
就将此当作她的答案吧。
希望你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