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寄秋在校门口分别后,纪诗终于等到了机会。
“晚上我生日宴,都给我来,谁不来我让他生不如死。”李牧站在教室讲台道。
夜晚,锦笙歌厅里喧嚣热闹,李牧点了个包厢,坐在最里侧的主座。
桌面摆放着水果拼盘,之后逐渐摆上各种类的白酒。
绚烂霓虹的灯光洒在脸上,男生坐在里座的一排,女生则坐在沙发侧边。
“牧哥,来打纸牌吧,输的喝酒。”
坐在外边的一男生冲着沙发中央的男生道。
“行,你带纸牌没?”
主座的男生眼神虚浮地睨了他一眼。
“带了带了。”说着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纸牌。
之后几个男生女生一轮接着一轮地玩起纸牌。
“老K。””小2“
“四带二。”
“输了喝酒,别墨迹。”
提出意见的男生没想到自己一直输,整张脸皱在一块地抿着酒杯,有些力不从心。
又一轮结束。
“双2"
“王炸。”
“继续喝。”
男生仰面将酒杯里的酒水困难地咽下,忽而余光瞥见什么,抵着酒杯凑近主座男生的耳旁,
“牧哥,你看门口,林知行来了。”
李牧顺着视线凌厉地目光扫过去,望见门口屹立着的身影。
须臾嘴角逐渐勾起一丝阴冷的笑。
踹了一脚凑在他耳边的男生,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得嘞。”男生应声走去。
片刻后,李牧望着桌前的林知行,笑了下,身体往后靠。
一只胳膊搭着靠背道,
“陪我玩两把?”
说着手指夹着一张纸牌挥了下,示意林知行坐下。
班上女生看见林知行,眸光亮了一瞬。
纪诗坐在一群女生中间,悄无声息地攥紧口袋里录音笔。
面容隐在黑暗中,无人察觉。
待林知行入座,几人又开始了一轮纸牌。
“4J带Q”
“4A带2”
李牧几轮过后输得一塌糊涂,也故意不喝酒,没人敢吭声。
他还是很不爽,狠狠踹了林知行一脚,
“你tm出老千吗?把把赢?”
林知行沉着眸没说话。
李牧有几分不甘心,掸了掸手里的烟头,之后又开始了一把。
接连几次都是林知行输,像故意放水。
李牧忽而笑了,林知行这种被人打压又示弱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阵舒爽。
于是靠着沙发,忽的想起什么,狠厉的目光落在沙发边的少年身上,
“你输了几把了?有三把了吧?”
说着将烟头惬意缓慢地按进烟灰缸里,然后拿过一旁放着的白酒摆到林知行面前。
喉咙间一字一字地吐出话来,
“输一把喝一瓶白酒。三瓶白酒,来。”
边用开瓶器开着酒,边勾起阴戾的笑。
林知行闻言眸色一顿,面色逐渐沉冷,许久未动。
他因为周父酗酒从不喝酒,三瓶四十度的白酒他根本喝不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牧故意为难林知行。
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看笑话,还帮忙开酒瓶,
“牧哥我来,别费你的手。”
见林知行沉着眸不说话的样子,李牧没由来的心头窜起怒火。
他掏出打火机,仰靠着沙发又点燃一支烟,叼进嘴里吸了一口。
手臂大肆邋遢地伸展在靠背上,
“行,你不喝也行,去那边地上跪着……”说着嘴角扬起,
“学一声狗叫,或者……”
“跪着喊我一声爸爸。”说完嗤笑了一声,眉尾笑意扬起。
身旁几个男生闻言瞬间沸腾了。“有意思。”
林知行眸眼逐渐沉冷。
气氛陷入僵持。
纪诗从座位上站起,“我去下洗手间。”
“嗯。”没人留意她,视线都看着李牧那边。
没过多久,她走了回来。
李牧嘴里叼着烟,整个人耷拉在沙发上,大腿抖了下。
冷冷地凝着林知行,
“怎么还要我找人动手驾着你吗?”
喝酒或跪下,不管哪个都让他觉得很带感。
尤其是看着林知行在两个选择中无法抉择的样子,更让他心里有种操控他人命运的爽利感。
林知行没应声,场面僵持不下。
有女生看不下去,但又不敢出声制止。
见林知行不动身,李牧心中蹿起怒火,将其中一个酒瓶狠狠打翻在地。
一时间碎片溅起在空气中,声音响厉,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没人敢出声。
李牧忽然望见桌前盛着橙汁的酒杯,抿着的嘴角勾起,拿起橙汁走到林知行身前。
扬起手,一点点地将橙汁从他头顶淋下,黄色的汁水瞬间濡湿他的头发。
李牧在他耳边威胁道,“乖乖听话,否则我把那天跟你一起的女孩喊过来。”
“代替你……”
说着一杯接一杯地淋在他头上。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呼吸沉闷似堵在喉间。
忍受着汁水从脸庞滑落。
李牧像是想继续方才让他学狗,刚想说什么。
包厢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一个染着灰发的男生走进来,睨了一眼林知行。
走到李牧身旁,颤巍巍地在他耳边小声道:
“牧哥怎么办,我刚刚开你摩托好像撞到人了。”
李牧闻言皱眉,“人现在什么情况?”
“我,我,我没敢看,现在应该还躺在马路上……”
男生结巴道,边说边小心地睨他。
李牧倒是不在意,扬手在他头上掌舵了下,向后一靠。
满不在乎道:
“有我爸在,你慌什么。”
男生挨了一下却不恼,反而颤抖地更厉害,凑在他耳边,
“我刚刚回去看了眼,那人好像,好像没心跳了。”
“你说什么?”李牧蹭地站了起来。
说着站起身,踹了男生一脚,
“走,去看看。”
外面寒风萧瑟,男生带着他到事发地点,道路上了无声息。
“人呢?”李牧扬着烟。
“牧哥,好像他自己走了,应该是没死吧。”
李牧眉心紧紧蹙起,一脚踹向他,“你他娘的有病?”
真他娘的扫兴,他也懒得回包厢,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转身走了。
纪诗坐在沙发前,想起方才在卫生间给寄秋打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了解情况后,让她找李牧身边的人进去说出了事故。
纪诗第一时间想到一个暗恋自己的男生。
于是找他帮忙,他欣喜地答应。
回过神来,纪诗觉得心里酸涩又难过。
为什么寄秋能想到的方法,她却没能想到。
她尽力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跟着林知行走出包厢。
出门后,纪诗伸手进口袋里,攥着录音笔。
夜幕深黑,她攥紧了手,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
“刚才是我让何涵进去的。”
月光下少年身影单薄,闻言顿住了脚步。
纪诗也站定在原地,
“我让他故意说撞了人,把李牧支走。”
林知行晦暗的眸眼闪了一瞬。
纪诗看着他勾起浅浅的笑,
“这次我没有围观,是不是可以和之前的抵消。”
“嗯。”他眼神真挚,“谢谢。”
但好像再没有其他的情愫。
纪诗望着他的眼睛,心中还是舒缓了许多。
之后她看见漆黑的夜里,一个温软的女孩站在街边,风吹起她的裙角。
少年望见她,眸光逐渐明亮如盛满星光。
迈着步子朝她走去。
纪诗感觉一颗心坠进了谷底。
步伐逐渐慢下来,落在他身后。
寄秋想起方才在公安局时听到纪诗着急的声音。
她心里也跟着慌神,一时间赶不过去。
于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安抚地告诉她如何应对。
然后意识迷蒙地赶到了这里。
望着他湿透的衣服,心中泛起担忧:
“他们最后没有为难你吧?”
“嗯。”林知行应道。
寄秋垂眸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额前的水渍。
他黝黑的眼睛里染上一丝丝欣喜。
忽而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
“纪诗和我说的。”寄秋坦言道。
“嗯。”
林知行唇角浅浅地勾起。
看起来心情很好,像是一点也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
寄秋心里也舒展开。
林知行觉得在望见她的那一刻,他可以原谅世间一切伤害。
“吃饭了吗?”寄秋问。
“还没。”林知行道。
“那吃手抓饼好吗,我带你去。”
“好。”
他眉眼染笑的模样,更显面容精致好看。
寄秋看得有些愣神。
她没有留意到后边的纪诗,跟着身旁的少年走进黑夜里。
.
隔天午后,寄秋收到了纪诗的电话。
两人在校门口见面,她将录音笔交给了自己。
临走前,纪诗说了一句让寄秋有些愣神的话,
“寄秋,我就那么不如你吗?”
寄秋摩挲着录音笔,沉思许久,想了想还是道,
“人生不该用来攀比,只要你一直前行,会有人来爱你。”
最后她听见纪诗极为小声的一句,
“高考之后,我打算报名警校。”
“不为任何人,只是成为我自己。”
.
拿到录音笔后,寄秋研究着视频里的内容。
那句“有我爸在,你慌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反复嚼这句话。
寄秋如愿进入公安局。
清晨阳光晴朗,她坐在办公桌前,摩挲着手里的文件袋,之后站起身。
向着档案室走去。
赶巧竟遇上了局长,也就是李牧的父亲,李富生。
“你进档案室做什么?”
寄秋温和道,“查阅一下失散儿童的资料档案。”
“嗯。”李富生细细瞧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坦然,也就不再多言,端着茶水离开。
寄秋舒了一口气,她得进里头调查其贪污的证据。
在公安局搜集证据两个月后,寄秋终于整合了所有贪污贿赂案件,以及那份录音笔,将此以信件方式发送给了省局公安。
自从进入公安局后,寄秋就从林知行家里搬了出来,住在公安的员工宿舍里。
这几天他放学就常会来找她。
寄秋发觉,自从那晚抱过他以后,他林叔就变得很粘人,几乎每天都来找她。
她在工作时,他会安静地坐在休息室里写课题。
寄秋坐在办公桌前,查看着这几年的儿童走失案件。
桌面猝不及防地被敲了敲,寄秋怔了下。
“寄秋,你说那小男孩不会喜欢你吧,总在公安门口等你。”
李唤月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她这几天月事来了,每天泡一杯红枣茶喝着。
陡然提及喜欢,寄秋有些迷茫,还有一丝仿佛被戳中了心事的微酸。
“唤月,你说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啊?”李唤月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也愣住了。
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还比较传统,喜欢一个人就想一辈子陪着他,只喜欢这一人。
一生只爱一人。
她直白笑道,
“大概是我看向杨烨的眼神吧。”
“咳咳。”办公室内传来一声咳嗽,邵简言咧着笑望向正写文件的杨烨。
杨烨眼神扫过来,“感冒了?我抽屉里还有金银花颗粒要么?”
邵简言白了他一眼,“不解风情。”
寄秋没留意到里头的动静,想着她看杨烨的眼神,似乎是和别人不同的。
可在别人的感情里如鱼得水的人,论到自己时通常词不达意,
“唤月,假设一个人他救过你,你会不会把救命之恩与喜欢混为一谈呢?”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感动,还是心动。”
李唤月想了想,
“嗯……人在某个特定的缘分里,比如说被人所救,是可能产生暂时性的情感荷尔蒙,在当下的处境,你会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心动,不过那又怎样呢,只要他在你心里,与其他人不一样就是了。“
“那在我心里,你和别人也不一样呀,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寄秋道。
“哎呀,跟你说不清了。”李唤月挥挥手。
她自己都没谈过恋爱,哪来的经验教导别人。
不过,寄秋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感情上不开窍呢。
邵警官每天瞟她八百次,她愣是一点都没感应到,每日沉浸在案件里。
跟档案结婚算了。
室外的天空染上红霞,寄秋伸展着手臂走出办公室。
一眼望见了坐在长椅前,单薄的身影。
他靠着椅背,正翻阅着高中物理书,手握着水笔写着笔记。
寄秋有些累了,于是在他身旁落座。
“你今天不上课吗?”她问。
“今天周日。”林知行道。
“哦,难怪今天来得比平时早呢。”
寄秋盯着他长长的睫毛看。
“嗯,就能早点见到你。”林知行抬起漂亮的桃花眼看她。
“……”寄秋噎住。
你现在情话是信手拈来了是吧。
寄秋看着他手里的物理书,一串串的公式,她看不懂了。
索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休憩会儿。
“寄秋。”他轻轻唤她。
“嗯?”寄秋没睁开眼,溢出一个单音节。
“这周三学校举行文艺晚会,我有表演一个节目。”林知行盯着她白净的小脸看。
闻言寄秋瞬间来了精神。
她林叔要表演节目了!
“什么节目?”
“口琴。”
寄秋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吹口琴呀!”
“嗯,你来看演出,吹给你听。”他嗓音很温柔清朗,像拂过心间的羽毛,柔柔的。
当众给她吹口琴,想想就好浪漫。
寄秋刚想应声,随即有些犹豫迟疑,
“可是那天,可能要值班。”
“我答应你,只要有时间我就去。”寄秋手指掰成三保证。
“嗯,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