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打量着梁兴扬,对于这个刚刚帮过自己的男人抱以极大的好感,年轻的指挥官于是面带微笑和他打招呼:“您好,我们是……”他想要做个自我介绍,却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
年轻的指挥官愣在那里,脸上不是尴尬,而是迷茫,那样子不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倒像是个第一天放学回家被家长问到作业是什么的孩子。梁兴扬看出他的困窘,友善的笑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我从颍州带回来的,也是我把你们送进三花神域,一直在想办法帮你们养魂。如今大家都能平安,你们的老朋友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他那张好看到不真实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顺手从袖袋里摸出手机就要拨号,却发现信号的位置是个大大的叉号,只得又将手机放回去,悻悻地笑道:“那什么,这里没信号,等出去我带你们见他们,大家热闹热闹。”
为首的年轻将官不好意思的笑了:“老乡,您说的老朋友是谁啊,我可能记不太清了。”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该这样,可是真让他去回忆,却发现大脑中空空一片,再去辨别,甚至连身边的同袍都不认识,只是凭借着本能去信任去协作。这样一种混沌的状态下,保持正常的思维已经难得了,其他的实在办不到。
年轻将官的反应让周围所有灵魂都有些疑惑,身边有人关心地问道:“同志,你怎么啦,是不舒服吗?”话一说出口,说话的年轻人自己也愣住了,脸上爬上了和同袍一样的表情。他迷茫的看着身边的朋友,伸手抓了抓头发说道:“我,我记不起来你是谁了,我好像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们都还记得自己是谁,我们是谁吗?”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些不可察觉的慌乱。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大家面面相觑,发觉这两个问题都不知道答案。更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应该知道答案,仿佛那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但是要说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记不起来。
梁兴扬看大家都愣在那里,对遗忘的迷茫和对未知的慌乱情绪渐渐在他们中蔓延开来,赶紧笑着解释道:“大家都不要着急,这都是正常的,你们沉睡了太久时间,好不容易灵魂苏醒过来了,一醒来又经历了一场恶战,所以神识有些受损,很快就能回复过来的,放心吧。”如今大厅中全都是漂浮的神农命火,他们这点儿小损伤也不过是多耗费些时间就能恢复了。
一群人并不认识梁兴扬,但是听到他这样说,莫名就放下心来。就在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忽然人群中又有人开口问道:“你说什么,灵魂?什么灵魂?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连串的发问,高扬的语调充分暴露出语气中的震惊。这时候大家才记起来,原来他们都已经死了,死在了很久之前的战场上。大厅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就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梁兴扬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有的震惊,有的慌乱,有的不知所措,有的满脸茫然,不得不放缓声音解释道:“看来大家都记起来了,我说灵魂,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其实大家都已经是灵魂了,而我是个道士,能够唤醒魂魄。”
“可是,可是教员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吗?”有人迷茫的问道,因为这个新的认知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说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错,理论上说神仙鬼怪和普通人并不是在同一个世界里。这是两个有联系的不同世界,怎么说呢,就是平行空间。”梁兴扬想了想,找不到什么更通俗的说法,便用了一个时髦词汇,“只不过这个平行空间的空间壁垒没有那么结实,可以通行。”他也不指望大家理解,笑着说道。
大家似懂非懂,人群里有个顶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的大男孩喊道:“道长,那我们能回去吗?俺想回家看看俺娘和俺妹。”
“能,等我解决了这个怪物,你们都能回去。”梁兴扬看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身量不高的男孩,温厚的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等,等我除掉这个祸患,挨着送你们回家看看。到时候大家都了了心愿,再告诉我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们。”
梁兴扬的本意是送他们去轮回投胎,或者去奉天大营,但是这些刚刚醒来的灵魂还不能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听梁兴扬说做什么,立刻欢快的讨论起来。“俺想回家种地!”那个圆圆的娃娃脸男孩高声说道,“俺爹身体不好,俺娘自己和俺妹子可种不了家里的地,还等我回去干活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一双眼睛灼灼发亮,透着勃勃生机。
“我还要回去教我闺女认字呢,八岁的娃娃了,字都不识几个,真是让人头痛啊。”有个面容白净、身形瘦高的男人说,提到自己的女儿,他的眼睛里都是笑容,儒雅而又温柔。
“我还要当兵,妈的海外洲的老杂毛忘我之心不绝,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可不能让这帮孙子给祸害了,老子在一天,就是有块砖,我都给他们挨着拍死。”一个粗壮的汉子说。
“我想回去拉小提琴,去乐队当个琴手。”说话的是个漂亮的姑娘,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一双好看的杏眼闪着星光。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热烈地讨论了起来,虽然他们已经没有了人生,但是梁兴扬不想打断他们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就这样笑着看着他们,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如果没有战争,没有这场灾难,这些年轻人本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着自己擅长的事情,有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战火纷飞而烟消云散、再也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