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中旗大致把自己在这个项目上的跟进情况讲述了一遍。
关海洋微微一笑。
“我其实挺佩服铁老板这样的实干家，可咱有一句老话。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
关海洋手指头在餐桌上轻轻敲击。
因为有柔软的桌布阻隔，并没有发出声响。
但在铁中旗的眼中，他的指尖却如一柄铁锤，每一下都点到了自己的心窝窝上。
“我们公司要做这笔生意，当然不会连相关的背景调查都没有做过。
铁老板刚才说的，跟我了解的情况还是有些出入的。
至少关于南勤集团这一块的资料，就不太对得上！
据我所知，南勤集团这几年生意做得也不太顺利。
不管是冰箱还是海产品，亦或是白糖生意，都一直在亏钱。
就算现在账面上还有一些流动资金，但……如果说想要用这么一点资金来撬动过亿的项目，未免有点太过于贪心了。”
铁中旗最大的底气就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底子。
所以他才能满嘴跑火车，把牛皮吹到天上去都不怕。
可一旦遇到了真的洞悉了他家底的对手，他就有点玩不转。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
看着对方平静如水的面容，关海洋也不由得有些佩服。
不愧是90年代的商业教父，单说心理素质这一块，就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听完关海洋的话，铁中旗微微一笑，喝了一口刚刚端上来的咖啡，双手平放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后仰。
用这种姿态看着对手，会有一种将距离拉远带来的疏离感。
拿捏好分寸，疏离感便会成为一种“我很有底气”的自信。
“贵公司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但切莫以为南勤集团就能代表我的全部身家。”
铁中旗双眸之中精光闪闪，显得信心十足。
“这些年我在内地什么风浪都见识过，我最具有价值的财产并非南勤集团，而是这些年在各地积累下来的人脉。
如果没有这个底气，我怎么敢揽下这么大的生意？
关少是生意人，自然也知道不论吹多大的牛皮，买卖到了最后，还是得实物交付。
说实在话，港城的商人固然是很会经商。
但是在内地，只会市场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很多时候，事情成或者不成，决定因素并不在于市场，而是在于关系。
在于对政策的把握！这一点，你们差得远！”
内地的经济政策，一直都像是在玩跷跷板。
特别是这几年，收收放放，把很多人都搞得胆战心惊。
市场和计划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了千禧年之后。
这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
可在当下却绝对不是一个笑话。
一不小心走错方向，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乌有。
前几年有不少的企业家，辛辛苦苦做大产业，挣下了几百上千万的身家。
可在政策面前，只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管前期你付出多少，所有的成果都能直接被收归集体。
这也是港商们还没有大举向内地进军的主要原因之一。
政策风险太大！
铁中旗把这个杀手锏祭出来，很精准地把握到了港商的心里。
如果换一个人坐在他对面，他这一番话还真能够让对方的心理防线产生动摇。
可坐在他对面的是重生过来的关海洋。
内地的经济发展会往哪个方向走，政策最终会压在哪一头，他一清二楚。
铁中旗的杀手锏完全打在了空处。
关海洋笑了笑，脸上的自信不比铁中旗少半分。
“我们隔着一条江，看了内地这么多年，铁老板真以为我们对内地的情况一无所知吗？”
打了个响指，叫来旁边的服务生，关海洋给Ashley叫了一杯甜点，之后才看向铁中旗。
“内地的报纸我都在看的，前不久有位叫做黄埔的同志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不知道铁老板看过没有。
文章写得很好啊，现在内地需要的就是带头羊。
带什么头？铁老板应该心里有数。
前景和方向都在这篇文章里面写得很清楚了。
有很多人还是看不明白，但没有关系，我相信铁老板是一定看得明白的。
所以……明人不说暗话。
铁老板刚才的那番话去吓唬吓唬别的港商，或许很管用，但是在我这里……
无效！”
铁中旗这回是真的惊到了。
黄埔同志的那篇文章他怎么没有看过！
跟许多人的判断不一样，他看的是大势。
能够在大年初一，在《强军日报》的头版头条上发布的文章。
黄埔同志是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代表了一种态度，一种自上而下的认可。
文章一出来，舆论方面就激起了千层浪。
许多人把这看成了一种对于未来经济模式的探讨，更有许多人以反对自由化的名义来对黄埔同志做了抨击。
这些举动在铁中旗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哪里是探讨，这就是指示，是命令，是方向！
看完这篇文章，他的胆气足足壮大了好几倍。
铁中旗绝不是久居于人下之辈。
天地广阔，缺少的就是他这样的“带头羊”。
他虽然很狂妄，但绝对不是笨蛋。
能从这篇文章里面看出背后意思的聪明人肯定不少。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得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毛都没有长齐的港商居然能够看得到这一点。
铁中旗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淡定了，额头渗出了微微的汗渍，在餐厅灯光的反射下，隐隐闪亮。
他的底牌，他最大的底牌居然一眼被对方看穿！
慢慢吸了一口气，铁中旗看着关海洋，突然之间哈哈大笑。
老莫餐厅里面的用餐氛围一向都很安静，他这一下突然发作，顿时吸引了不少不善的目光。
服务员走过来小声提醒铁中旗，示意他安静。
铁中旗看也没有看旁人，那些目光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关少，我铁中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少有佩服别人的时候。
不过……在这一刻，我对你服气！
你是一个能够跟我打对台戏的对手！”
到了这个时候，铁中旗的架子依然没有倒。
他只服这一刻的关海洋，认可他是一个可以跟他匹敌的对手。
“不过，我也想送关少一句老话。有道是，破坏容易建设难，修房三年，毁房一天。
这笔买卖我已经投入了极大的心血，如果关少非要横插一手，且还不给我留一口饭吃。
那么可别怪我出手不留情。
谈买卖不容易，毁掉一桩买卖，却花不了多大功夫！”
铁中旗定定地看着关海洋，眼神之中燃起了熊熊火焰，战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