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千里很快就在山坡上追到了蒙面人。
“别跑了,没人杀你。”
对方一身夜行衣,倒也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要不是血腥味那么浓,只怕她要怀疑这人根本没受伤了。
蒙面人闻言停了下来,只是依旧保持着防备的姿态。
“我并无恶意,阁下不用害怕,你流了很多的血,再不处置会很麻烦。”师千里从山河镯中掏出药瓶拋给他,“给,内服治内伤,外敷治外伤。”
蒙面人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愣。
他伸手接住那个药瓶,借着微弱的月色看清了上面的花纹。
“你是什么人?”
声音温润低沉,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但为何……她还听出了几分恐惧。
“这药瓶,你是从哪里来的?”见她不回答,蒙面人又问了一遍
师千里莫名奇妙:“在下自己调的药,怎么了?”
“你自己?”
蒙面人上前两步:“阁下能否将真面示人,在下只看一眼,绝不外传。”
师千里笑笑:“这位少侠,你自己都还蒙着面呢,让别人展示真面目之前,不应该先自己坦诚相待吗?”
他似乎是犹豫了几秒,然后真解下了脸上的黑布。
虽然夜色很黑,虽然月光不强。
但师千里还是看清了他的样子。
“沈……沈师弟?”
等会。
不对不对。
脸虽然像,但身高不对。
五官比例也不对。
沈日行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眼前这个都已经十六七了,谁家娃半年不见长成这样啊。
那人听到这声唤,脸上一喜。
“小师姐,是不是你?”
这称呼,这语气,这欣喜的神态,不是沈日行又会是谁。
师千里立刻解除了敛术,只瞬间,那美丽的容颜便展现在少年郎跟前。
“沈师弟,你这发身期挺猛啊……”
她弱弱地走近,伸手量了量两人的身高差距。
这人……至少有一米八五了吧。
再继续长到成年,岂不是得四五米?
沈日行望着她噎住的表情,忍不住轻轻一笑。
这小姑娘,果真是可爱。
“小师姐,我其实已经十七了。”他看着眼前娇小的人儿,“之所以化成十岁孩童的模样,是为了躲避家族追杀,被一名长辈施了禁术,并躲到门派中掩人耳目。”
师千里恍然大悟:“那你的结巴也是装的了?”
“不是装,那只是咒术的后遗症。”
他道:“后来我疏通经脉,那咒术没几天便能运用自如了。”
啊这?
果然是天才啊。
“那,你的名字也是假的了?”
“我自己起的名字,不算假。”他笑笑,“毕竟以后,我也只会叫这一个名字了。”
两人寻找到一处山洞中歇息,师千里为他处理伤口。
除了胳膊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倒也没有别的伤,还算幸运。
当然,遇上她更幸运。
师千里将药粉洒在那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上,一股冰凉的感觉便沿着血液渗入皮肉,很快就止了不少疼痛。
“小师姐的药术又精进许多。”
沈日行看着她,目光仿佛含了一汪井中月。
这人……眼睛是真的很美。
小时候玉雪可爱像个小包子,如今恢复成少年人的样子,却是长身玉立,眉眼凌厉。
幸亏没长残。
“草药课对我来说一向不难。”师千里笑了笑,“沈师弟身为杂役弟子,居然也敢这么偷偷溜出来,不怕被人发现吗?”
“无妨,自从修习了小师姐赠我的功法后,那几个人便落了不少把柄在我手中,让他们替我遮掩几天不是问题。”
“原来如此。”
师千里捡了些柴木,用符纸生起火堆取暖。
“沈师弟的家中是什么样的?”
“很大。”沈日行想了想,“也很乱。”
家主不像家主,兄弟不像兄弟。
“若是可以,我此生都不想再回去。”他脱了外袍躺下来,“可又不得不回去。”
“所以你这一趟出去,便是为了回家?”师千里也躺下来。
一时间,两人并肩看着山洞顶,而对方的声音就在一臂之遥。
好近……
沈日行侧过身,正好师千里也侧过身。
两人再一次对望,互相映入彼此的眼中。
“是。”
半晌,他轻轻道:“我是家中嫡长子,也是下一任沈家家主。”
师千里:“所以他们想赶在你回去之前,把你杀死在路上?”
“是,我天生脉堵,无法修行,本应当将少主之位让给别人,可我爹忌惮着我娘家中势力,当着众人的面死死保下我的少主之位。”
他说着,眼里浮现一抹哀伤。
“我娘感动至极,以为他是真心爱着我们,便将自己带来的上等功法嫁妆尽数交给了我爹,可谁知……”
他吸了一口气:“谁知他全都交给最爱的儿子修习,而且明面保我也只是让我树敌无数,好让恼怒之人对我暗下杀手。”
师千里冷笑:“怎么,他有很多个儿子吗,想杀就杀?”
“算上小妾和外室生的,足有十来个,更别提还有多少不知道的。”沈日行也冷笑,“你看,很乱吧。”
“还好,我家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师千里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你这次回去,有把握干翻他们吧。”
虽然与他之间只有被禁足那段时间打过浅浅的交道,但她就是觉得,此人不会做没底的事。
“你猜。”
沈日行静静地看着她,长眉下面便是狭长的双眼,眼尾上挑,颇有一股狡黠的味道。
“我不猜,我要回去了。”
师千里站起来:“你要在这里呆一夜吗?”
“当然不,你既回去,我自然要与你一起。”
沈日行捂着臂膀:“只是我受伤不便御剑,就有劳小师姐多带一人了。”
师千里于是将他带了回去。
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有“望穿秋水”的邀请函,也没问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知一半留一半,也莫名地对彼此产生奇怪的信任。
将沈日行送回他的房间,师千里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师姐。”
炙热的气息从头顶传来:“参加完这里的宴会我就会回家,不出三日,我定会解决完一切,回到日照门。”
师千里:“好。”
沈日行:“等到那时,我会将前因后果全都告诉小师姐,不会再有半分隐瞒。”
师千里眼底弯弯:“为何?”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值得的人。”
外面灯笼的烛光打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渡上一层暖暖的光。
今夜,并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