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千里站起身，打算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再去食堂给椒兰带早饭。
结果还没走出房间，就看到院门口立着一名不速之客。
“当年的事情我已不想再提，如今我向你承诺的已经做到了，那你向我承诺的呢？”
椒兰靠着院门，隔着院子的禁制与门外之人对话，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穿的，头发没拆，神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想来是一夜未眠。
“还有，千里尚未起身，你说话小声点。”
“你想让我做到什么呢，在宗门里向你提亲吗？”陆子兮依旧一身仙风，如画的眉眼却有些不耐烦，“当日我舍下你而去，是因为不清楚自己有无灵根，若是没有，岂非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可若是我被测出来没有灵根，修不了仙呢？”椒兰看着他的眼睛，“难道你会回来娶我吗？”
“当然会，我修仙只是为了变强，修真界对结道侣一事早已不再禁止，我自然会与你在一起。”陆子兮沉着脸哄道，“此事我们都别再提了好吗，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同我闹这样的别扭？”
椒兰疲累地闭了闭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方说无论如何都会娶自己，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这几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着眼前这个人，幻想过无数次与他会面的光景，也愿意为了他努力拜入宗门，直到现在，她对重逢也仍是满心欢喜的。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她想不出来，但还是不希望他说自己朋友的坏话：“千里不是外人，我曾伤了她，但她却多次维护我，纵然你看她不顺眼，也不要在我面前说半句不是。”
“阿兰，就算你当她是朋友，可我还是得提醒你，此人心计颇深，若你执意与她交好，只怕你我二人终有一天要因她生分。”
“你若问心无愧，何愁会有这一天？”椒兰面无表情，眼下乌青在秀气的五官上映出满满的讽刺。
“是，我的确问心无愧。”他冷笑，“可有时候，问心无愧也抵不过命运使然。”
陆子兮抬手想抚上椒兰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来他们中间隔着一层禁制。
就这薄薄的一层，他在外，她在里。
眼见对方神色憔悴，又是初来乍到，想必吃了不少苦头。陆子兮思及至此，心中涌上几丝不忍：“今日话已说开，便不要往心里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可到傍明峰寻我。”
他走了许久，椒兰仍呆呆站在院门口，动也没动。
这小丫头，当真是一根轴啊。
师千里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阿兰？”
“千里，你怎么起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她猛然回神，见到对方后有些惊讶，也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以后我不会让他到这里来了。”
“无事，没有我们的弟子牌他也进不来。”师千里看着她头上有些恹恹然的兰花，“有心事？”
“嗯。”她点点头，“千里，你觉得子兮是个好人吗？”
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椒兰对她倒是十分坦然。
“何为好人？”师千里看着远处的千山重峦，“世上并无纯粹的黑白善恶之分，更何况是修真界？倘若他一边做善事一边做恶事，一面保护这天下一面独独伤害你，这又算不算是好人呢？”
“我……”椒兰喃喃半天，最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阿兰，你该考虑的是，他是否真的适合你。”师千里道，“是否与你所谋，所求，所念之事相同，是否和你在同一条大道上，是否能在见过万千山河后，仍坚定不疑地选择你。”
椒兰愣了愣。
“若非如此，你们断断是走不长远的。”她又道，“你不妨想一下，既然你已经来了宗门，他又喜欢你，却为何不肯向你提亲呢。”
说白了，里以陆子兮的地位和威望，和女主成亲至少会是种无形中的公然维护和震慑，那些欺负她的人也会有所收敛，不至于发生后来那些悲剧。
所以为什么不呢？
“也许……不够爱吧。”椒兰眼里的光暗了暗，“他不喜在门派里喧哗儿女情长，修仙圣地，本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不过……他倒是说过以后会娶我。”
“嘴皮子上下碰碰罢了，谁不会说。”师千里站得有些累，索性一屁股坐到长椅下。
“身为女子，你自然是希望他能遵循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之气，再不济也得是个坚定不离且广而告之的处事风范。可他呢？”她看了看对方的表情，继续道，“他想的又是什么？”
椒兰咬了咬唇，手上渐渐握紧。
“他希望你安守本分，莫给他招惹是非，最好能静守这份情谊，待千帆过尽后仍能青山抱水，无论他走多远，只要肯回头你便一直在。”
“此一点，便足以让你们渐生嫌隙，他一个大男人或许无知无觉，又或许有意为之，只是由始至终耿耿于怀的仅有你一人，苦思不得其解的也仅有你一人。”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点她没有说出来。
按照陆子兮重度利己的性格，若强行与女主在一起，两人之间便不能有考验人性的事，否则到最后就会隔着各种失望，痛苦，疑心，阴差阳错和无可奈何，以至于彼此折磨，演变成相爱相杀的局面。
Buff叠满后，剩下的就只有悲剧了。
椒兰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虽然不愿接受，可她胸口困扰多年的那点不适正在渐渐松动。
好像，确实如此。
她真的了解此人吗？
为了他，自己虽每日都在嘻嘻哈哈，可内心深处却在做茧自缚，不得解脱，不看天地。
属实是……有些自耗了。
师千里看着她的神情，心里那口气慢慢松缓下来。
女主虽是傻白甜，却并非蠢货，陆子兮究竟是否为良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确定的。
剩下的，只能通过时间慢慢感受，总之莫要留在心里患得患失，成为修炼路上的阻碍，那才是大忌。
“阿兰，你喜欢修仙吗？”师千里突然道。
“我本就是为了子兮而修仙，可若剔除这一点，倒也不是毫无兴趣，”椒兰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长生不老，御剑飞行，是每个凡人都向往的传奇故事，我也不能免俗。”
“那敢情好啊。”
师千里站起来，狠狠伸了个懒腰。
“既如此，就一起卷起来搞事业吧。”
“搞事业？”椒兰笑道，“我只听说过男子成家前要先立业。”
“都修仙了还分什么男女，既已踏上这条路，好好提升实力才是王道。”师千里微微一笑，“咱俩都是杂灵根，往后可得拿命去努力了。”
日出渐升，霞光万道，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温暖的金甲。
像一个耀眼的领军之人。
椒兰微微有些愣住。
明明年纪比自己小，身子也柔弱易碎，可眼睛却看得比常人都要通透。
而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坚定和不容否认的依靠感，好像很多事情都能从容不迫掌握在她手里。
这也太不像话了。
身为姐姐，应该是自己强大起来，保护对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