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南国人在一片静默之中问道:“她们就是生气,打咱们,我们这儿这么穷,打下来也得不到啥有用的啊,难不成要抢我们的神像?”
原本就静默的房间这下连呼吸声都显得粗重,温玉辛干巴巴的赞叹了一句:“你可真虔诚啊。”
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无语,不是,你但凡说是图你们的人、图你们的矿、图你们的山,她都能接受。
这话说的,谁想要你们的神像啊?!
其他南国人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只有熠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他已经不信神了,脱离其中后,看着这群“虔诚的信徒”就想到了之前的自己,岂是一句羞耻能概括的了的。
陆卿之此刻的心情和温玉辛保持了高度一致。
成冰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她与她们的相处时间多,比她俩的那种照本宣科的对南国人的刻板印象了解得更加深刻。
正因为知道她们的狂热程度,她才支持殿下在被挑衅的情况下还要坚持不攻打南国,不仅是因为疫病,更是因为她看得清楚,拿下来了也是一块臭肉,根本就是嗅之欲呕、难以入口。
被人吐槽是一块臭肉的南国人正热火朝天的回去造反,被压迫到一定程度,老实人疯起来更骇人。
陆卿之这边为了大夫们的安全,只让她们教授这一套治疗疫病的方法,没安排任何一个大夫跟着去。
所以这群南国“新兴势力”她们现在也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但陆卿之和温玉辛的帮助已经让她们战胜了绝大多数困难,直接将她们送到了岸边,只需要扑腾几下自己爬上去就行了。
她们杀了祭司,将所有的罪恶都归在她身上,说她是邪恶的化身,假借神的旨意迫害百姓,真正的神明是绝不希望她们再过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的。
别管其他南国人信不信,事已至此,她们只能认,更何况根据熠等人的描绘(画大饼),美好的日子就在前面等着她们,只需要遵循神明新的旨意,她们就能离信仰的神明更进一步。
熠用陆卿之给出的办法,加上她们这伙人背后势力的帮助,差点没把这些神明信徒给忽悠瘸了。
熠用他做祭司,宁国人会帮忙绝了疫病之祸,往后也不再会有为条件,加上有前任祭司的血统加持,成功的以男子之身坐上了祭司之位,而且还不是被架空的那种,手里真真切切的掌握着权力,是族中男子地位最高的一次。
熠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事成当天,熠派人给陆卿之这边也送了一份前任祭司的骨灰,另外加上了掳人的那几个先祭司的亲卫和被掳走村民的尸首,又将库房打开,打包了不少比较稀奇的玩意和金银一道捎过去。
这只是一份小小的赔礼,真正的谢礼等她们处理好族内事务,将瘟疫治好,再批量的送过去。
陆卿之将人处置了过后,又亲自去安抚被掳走村民的家属,拿着熠写的歪七扭八信给温玉辛看。
“我就说他可以,你看。”
“是是是。他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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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稳定之后,陆卿之这边的瘟疫也到了尾声,再过不久后,她们也该回京了。
熠在当了祭司之后,俨然把陆卿之当成了他的老师,自己在不断进步的同时,遇到很多族中长辈都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时,他都会写信询问陆卿之,完全没有把他当作外人。
作为南国“开天辟地第一人”,他有很多事情都无法借鉴前例,遇到的问题也更加新颖、具体,能给他帮助指导的也就只有这位“翻天覆地第一人”的陆卿之。
两人同样是造反,同样是治理地方,可事务的难度和复杂完全不同。
熠还在奋斗的开头,而陆卿之已然到达了终点。作为他的指引者,绝对够格,不,自从亲身感受到南国与宁国的差距,还是他高攀了。
对陆卿之来说,熠的那些疑问都是小问题。
陆卿之也欣然接受这位“后辈”的各种问询,耐着性子一一解答,从信上明显能看出进步不少的大字,让他的脾气又好上不少。
“刚刚接手,事务肯定繁忙,现在还能记得练字,不说天赋,也是算勤奋的。”温玉辛平常都与他一起看,遇上意见不合的地方,还能辩论辩论。
陆卿之笑得得意:“确实,要不是这小子我还发现不了我有当先生的天分,等我们俩累了去找个地方当个先生歇歇,怎么样?”
熠好教的地方在于他就是一张白纸,任凭你在上面涂鸦,听话、勤奋、一点就通,是无数先生最为喜欢的那种学生。
这不,把陆卿之这个做人“先生”的给教出了自信。
温玉辛迟疑,嗫喏道:“歇歇?当先生不是会更累吗?”
陆卿之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回事,他见过的先生无一不是头发花白、满面愁容、仪态不羁,看着平白老了十来岁。
陆卿之瞬间就将这个一时兴起冒出来的念头抛之脑后,劳累了大半生他老了也想当个漂亮老头。
“也是也是,还是不了,偶尔教一下还挺有乐趣,天天教我怕不是我疯就是学生疯。”
温玉辛不知道他夫郎那个让人忍俊不禁“要做漂亮老头”的执念,只当自己劝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开始隔空给她和陆卿之的“新徒弟”支招。
“这孩子咋还这么实诚啊,那么大个神明在那摆着呢,当挡箭牌多好使啊。”温玉辛嘀咕着。
陆卿之摸着妻主的头安慰:“没事没事,慢慢就不实诚了,刚开始可能不太适应。”
温玉辛听着他这不太对味的话,失笑:“那你当初也是这样?”
陆卿之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不,我从小就不太实诚,阿辛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性格吗?”
温玉辛回想起自己和他的初遇、相逢到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摸到了一丝套路的味道。
“这么说,那你当初…不对,那我当初和你表明心意,你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陆卿之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旁边的温玉辛,嘴里却吐字清晰:“有那么一点意思吧。”
温玉辛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捏着他的两颊:“那你和我说说,当初是怎么不实诚地把我的心勾到了?”
“咳咳,”陆卿之握拳挡住嘴,没有挣脱温玉辛的束缚,呜呜囔囔地说:“我觉得我的美色占很大一部分。”
温玉辛很吃这一套,笑得花枝乱颤的扑到陆卿之身上,唇擦过他的脸颊和额头:“对,我是沉迷于你的美色,拜倒在你的盔甲下。”
原本占在上风的陆卿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拥住瘫软在他身上的人,凑过去:“你的美色也让我沉迷。”
这话对女尊国的很多女子来说都是侮辱,夸女子美显然不如夸她们威武雄壮更讨人喜欢。
但在温玉辛这里,陆卿之说的所有的话都是满分情话,她也学着陆卿之刚刚的模样,小声说:“还有呢?只有美色吗?”
被恼羞成怒的陆卿之挠起了胳肢窝,这次熠收到的回信明显是两个人的字迹,他仔细想想就知道是谁。
让他有些迷茫的是,陆将军的回信强硬简洁,温大人的则像个絮絮叨叨的长辈叮嘱了他许多。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少年,从出生到现在身边几乎所有人在一起都是为了利益、或者是为了生更多的孩子。
连他的父亲和前前任祭司在一起时也是懵懂,后来分开,他长大懂事,看见了被抛弃的父亲放纵风流,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情爱,从那开始他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完全想不通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还如此恩爱。
想不明白的就暂时不想,他将这些都暂时放到一边,认认真真的研读上面的一字一句。
从这两位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身上,他感受到了说不清的温暖,和他那正常时候的父亲一样。
族中有人劝他不要太相信宁国,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之前她们对他没有恶意,她们之间的交易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比如,南国的大坝。
黄榆那边已经踏上了正轨,不用她时时监工,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进行就行,陆卿之就将她召了过来。
黄榆只是对宁国境内的晋河了如指掌,其他国家的还真没看过,因此对温玉辛提出的在南国修个堤坝非常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这从未领略过的晋河一角。
温玉辛拉住了摩拳擦掌准备冲过去的黄榆,让她再等等,和陆卿之又讨论起了该收取什么作为帮助她们筑坝的交换。
“不能什么都不要,免费的是最不值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冤大头呢?”
温玉辛虽然也觉得南国穷,没想过要从她们那得到什么东西,但活不能白干,收点什么意思意思也是那么回事。
黄榆对这些不感兴趣,趴在桌子上,不到一会就发出了呼噜声。
陆卿之难言地看着她,罢了罢了,有才的人总是有那么点独特在身上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回头回道:“收,怎么不收,必须得收,她们好像盛产玉石吧,还有几个金矿。我们要她们玉石独家出售给我们,再加上一座离我们近一点的金矿。”
说实话,对于宁国来说,这并不算多,随便一个州也能拿出来的东西。
对于南国来说,也是咬咬牙跺跺脚就能过去的事,不至于伤筋动骨。
是个不至于让她们觉得我们趁火打劫,但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付出了代价的条件。
事情就这么拍板定下了,她们在熠彻底稳住南国,把权力都抓到自己手中时候,将这个交换条件飞鸽传书送到了他的手里。
温玉辛她们没想到的是,对于还处于族群生活的南国人来说,金银玉器是真正的身外之物,只有贵族讲究这些,但是她们也不缺。
所以这件事甚至不用熠去力压众人,就毫无波澜的通过了。
黄榆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到南国境内,温玉辛生生摁住了这个要扑腾走了的“扑棱蛾子”,拖到了南国使者来接她,又派了一队人专门护卫她,才将人放走。
温玉辛瞅着那个迫不及待的背影,对着旁边的陆卿之咽了口口水:“她之前好像不是这样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之前好像“病”的没有那么严重吧?
陆卿之摇了摇头:“不晓得,大概是和我们熟悉了,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由于担心黄榆毕竟是去的另一个国家,出什么事她们不能及时解救,温玉辛和陆卿之在这边等了一段时间,被心满意足抱着图纸回来的黄榆赶了回去,顺便让她们把她的徒弟们送过来几个。
南国小,工程不大,但是山多地险,这是一份有挑战性的活儿。
温玉辛和陆卿之对视了一眼,认命的带着成冰回到了南地工程聚集的那一片。
作为此次工作量险些超过两位钦差的成冰,终于可以放心回到京城休息了,休整了几天就和温玉辛她们告别,带上她从京城带过来的人手踏上了回程的路。
疫病的事压的紧,可还是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都知道两位大人不想宣扬此事,也就没有人不识趣的要给办接风宴,全都当做她们俩跟没离开过一样,让温玉辛不得不佩服她们装傻卖乖的本领。
二人也懒得和这群老狐狸打机锋,成冰不在,她们就替她做起了监工的工作。
大体上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是有吃回扣的也只是刮一层油水,多的不敢沾手,温玉辛略微惩处,不再任用,也没有赶尽杀绝。
毕竟错是错了,但不算大,影响不到堤坝的修筑,等她们走了,任这些人是改好还是再作妖也不关她们的事了。
只是这事在府衙那里留了个档,这些人以后做别的活计可以,这种修建工程的是别想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