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苓想说些什么,她有一晚上都说不完的许诺誓言,可她知道姐姐要的不是这个,王小禾要的也不是这个。
最终,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我会用我往后的一言一行去好好对他。”
陆卿之办事她很放心,现在教育自家妹妹才是她要做的。
听了她的话,温玉辛表面没作态,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要是温竹苓真的听完了她的话还在那情绪激动对天许誓,那她才是真的要抽她。
她若真是那样,要不就是没认真听她说的话,要不就是一腔热血上头想要证明自己,反正都不是一个成熟的女郎的表现。
自己还不成熟,甚至可以说是幼稚,那又怎么能照顾的好她青梅竹马的王小禾?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温竹苓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情况,确定心上人的安全。
又担心自己会耽误事,欲言又止的看向她姐姐。
温玉辛假装没看见,现在过去估计她夫郎才热个身,那不是添乱吗?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你说你要娶他,那你告诉我王小哥答应你了吗?”
温竹苓被焦急充斥着的脑袋一下子就清明了,她扭捏道:“我和他说了。”
温玉辛耐心的等了一会,发现傻妹妹不吱声了,抬头就看见她两颊泛红羞的不行,扶额长叹:“然后呢?”
温竹苓看起来有些失落又有些振奋:“一开始他不答应,后面他就没拒绝了。”
“但是人家也没答应是不是?”温玉辛瞅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言。
“嗯~但是他也是心悦于我的,我知道。”
温竹苓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单相思,不是死皮赖脸纠缠人家不放的流氓无赖,掏出了她一直带在身边的手帕。
这手绢不是素纱或者丝绸的,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布料的,看得出来放置的时间很久了,干净整洁,但陈旧的气息遮掩不了,被温竹苓保存得很好。
温玉辛凑过去看,上面什么图案也没有,只绣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字,她认不出来:“这是?”
温竹苓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她很开心的事,笑得能看见后槽牙:“我幼时下了学堂,教他识字,这上面写的是我俩的名字,他送给我的生辰礼。”
温玉辛左看右看也没和温竹苓说的对的上,罢了,可能是她们小孩子特有的沟通方式?
“这也没说王小哥现在答没答应你啊?你不要拿年少的情谊套入现在,人都是会变得,小孩有小孩的烦恼,大人有大人的无奈。”
她望着神色半懂不懂的妹妹,以她的看法劝慰:“你可有想过他的想法?别的你不用担心,母亲父亲那边我帮你出力,她们俩都是心软的人,就看他同不同意了。
若他真的喜欢你,你觉得他现在为什么迟迟不答应你?”
温竹苓也知道那个原因,她喊着:“我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但他在乎,不解了这个心结,你俩硬凑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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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竹苓一脸希冀的仰望着看起来很懂的温玉辛,紧紧握住她的手:“姐姐,教我。”
这一副情真意切渴望求知的模样,激起了温玉辛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硬拽着抽出手。
“这事有什么好教的,不就是真心换真心吗?
只不过王小哥的情况特殊了一点,但真心这个前提不变,只要像你说的,他对你有情,你想法子让他心软就成了。”
温玉辛也不想说的太细,那样总有种两人凑在一起合谋打人家主意的感觉,一切还得温竹苓自己摸索,毕竟又不是她要和王小哥成亲。
温竹苓还想再问就看见自家姐姐靠在椅子上老神神在在的样子,她再问也不理她,只好记着姐姐的“箴言”打算好好琢磨研究。
“砰!”
外面的天空炸出一声轰响,有点像烟花的声音。
温玉辛拿起手背遮着眼睛,望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红色烟还没散尽,在一片蓝河里画出一抹烟霞。
那是陆卿之的信号,她没记错的话,红色代表着成功。
“温竹苓,跟我走。”温玉辛也提上和自家夫郎的那把是一对儿的刀,冲着还伸着脖子瞅外面的妹妹吆喝道。
“哎,好!”人高马大的温竹苓跑着追上已经骑上侍从准备好的马的温玉辛,骑着马跟在姐姐身后。
掌管秩序的京兆府尹差役都认得温玉辛,宁国建国以来,陆姓权贵被宁帝约束的很好,至少明面上没有几个会去扰乱秩序,这位驸马当街纵马的行为已经是相当出格的举动了。
看着二人行色匆匆,她们也怕耽误事,便没有阻拦,只是顺着方向疏散行人,又派了一队小吏跟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无论是何原因,她们得有个交代。
一路上得幸与差役疏通得当,加上她俩特意挑的人少的地方走,速度又控制在可掌握的范围之内,没有出现百姓伤亡,连个受惊都没有,反倒是很多人跃跃欲试的想去看热闹。
“吁~”
南风楼的地方离温玉辛与陆卿之住的地方不算太远,生意也算红火,在京城的某些圈子里传播的很广,温玉辛不知道是因为没人有胆子带陆卿之的妻主来这种地方,连提的时候都避讳着她。
从外表上看,南风楼不像是个妓院,反而像是个高雅的茶楼,除了主楼,大多数独立的宅院都是用竹子做的,宅子四周绑上各色的绸缦,随风浮动。
此刻安静的很,耳中都是风吹竹叶梭梭作响的声音。
若没人说,还以为是个清风写诗意的地方。
两人一入门就看见了被捆了一地的女女男男,接着就是抱着刀坐在上位的座椅上闭目养神的陆卿之,刀尖上还滴着血。
温玉辛大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定陆卿之没受伤才松了口气:“怎么在这儿坐着,是累了吗?”
“没有,就是都打完了总不能干站着,坐着能舒服点。”陆卿之刚说完就笑着看向温玉辛身后的温家妹妹。
“妹妹,下次有这样的事多告诉我些,我正愁天天在那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文,好久没动弹动弹了。”
温竹苓干笑:“好的,姐夫,一定一定。”
温玉辛夺过陆卿之手里的刀,给他擦了擦:“这怎么还见血了呢?”
陆卿之听到这个就更开心了:“原本我就厌恶这样的地方,一直没时间也没证据处理她们。普通的还行,我直接让她们关门,但这官家开的,里面都是官妓,确实不大好处理。
我一开始没打算见血,但刚刚看到有人在烧账簿,没鬼烧什么账簿?
老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一时激动下手没轻重捅了两个人。
这血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放心我没事,那两个人也没死,少一个人我就可能少挖出一块腐肉,那怎么能行呢?”
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就是他妻主难得对他提什么事情,就算先斩后奏这南风楼也得给我乖乖拷住。
隔这几米外都能看到她姐夫的兴奋,温竹苓也顾不得再寒暄,扑过去将心上人的绳索解开。
“小禾,你没事吧?”温竹苓揉着王小禾被勒的发紫的手腕,关切的急呼。
王小禾抽出手,踉跄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我没事。”
温玉辛和陆卿之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
陆卿之:“啊这~有故事啊?”
温玉辛:“有,蜿蜒曲折、荡气回肠的那种,等我回去和你慢慢讲。”
事实证明,等不到第二天,因为陆卿之当天就要把她们押入大牢去审问。
王小禾作为受害者之一,是唯有几个没有负隅顽抗的人,供词明晰,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一清二楚了。
他十七岁那年,继母被人设套赌输了一大笔钱,债主明言要他抵债,否则就要废了这家里的一家之主。
继母犹豫了几天,识相的没有问买他去做什么,赶在最后一天将他迷昏了送到了债主手里。
那人可能觉得他是个弱质男流,没有什么警惕,醉酒后说出她是早有预谋,一切都是为了买下他,供她驱使。
她是南地世家向家忠仆,向家参与复辟会,意图颠覆朝廷,家主被抓到砍了头,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唯一的嫡子要被充去当官妓。
这个人无意中看到了他,他与那万家嫡子有七分像,设计让他将真正的万家嫡子替了出来,买通了南风楼管事,他叫破自己不是万家人也没用。
管事嫌他粗俗,教了他两年的规矩和学问才让他接客,逃也逃不出,抵死不从却被灌了药。
王小禾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掐着大腿,声音越来越轻。
管事告诉我,我若再不从,就让我去接那最劣等的嫖客,我在那待的两年,我知道那不仅生不如死,还因为天天服药活不过几年。
我也不知道我还留着这条贱命做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去死,不赶紧去死?但心里总有些我都说不出来的盼头。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叙述。
我在这里接了近两年的客,次次都得用药,幸亏我这样的并不讨喜,年纪大了,身子瘦的跟竹竿似的,性子也无趣。
她们喜欢鲜嫩的,年纪小的,最好再白皙柔顺一些。
因此找我的人并不多,就是让我卡在想死和再坚持坚持之间。
王小禾说完了他艰难的前半生,又断断续续将他知道的南风楼有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望着躲不远处墙角露出抖动着的衣角,假装听不到那人的哽咽声,对陆卿之说:“麻烦殿下转告温小女娘,王小禾配不上她,让她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陆卿之没应,也没拒绝。
面对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历经坎坷,眼睛里已经有死意的年轻男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告诉他:都会变好的,我们要向前看?这样的话他甚至有点羞于启齿。过往太痛苦了,哪里能轻描淡写的略过?
他召来了两个差役,给他单独一个豪华版牢房。
王小禾随着差役们的脚步走远。
那边的温玉辛才松开摁住温竹苓的双手,她这妹妹壮的跟头牛似的,就这么一会折腾出她一身汗。
意识到那边的人已经走了,温玉辛一拳打在温竹苓胳膊上:“你还想不想和王小哥在一起了?见证他如此难堪的一面,你敢出来,你们俩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温竹苓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知道人不在,放开了嗓子嚎:“畜牲!畜牲!那些人,他那么好,怎么、怎么能那么对他,他该有多难过啊!”
陆卿之拉住了温玉辛打算继续揍妹妹的拳头,对着地上痛哭流涕的温竹苓:“我知道妹妹你心疼他,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瞧着这位王小哥似乎有了死志。”
温竹苓被吓的一个哭声变成了个大嗝:“嗝,什么?小禾哥他想不开?”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望着刚刚王小哥离开的方向。
陆卿之在心里赞扬了一下温妹妹提取重点的能力,回复道:“不要慌忙,不是绝对,我只是怀疑,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时刻看着他,以防他做傻事了。”
温玉辛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妹妹,埋汰的她不想直视,在怀里捡了捡那个在路边摊随便买的帕子,糊在了温竹苓的脸上。
等着她终于收拾好了,温玉辛瞅着迫不及待却又犹豫踌躇是否去陪着她的心上人的妹妹,看样子她还顾虑着担心王小禾不愿意见她。
温玉辛深吸一口气,摸着夫郎的手给自己降血压:“温竹苓,你也听到你姐夫说得了,王小哥的情况不好,你今晚得去见他,但在此之前你得先想好见他要说些什么、要怎么做?不要跟个愣头青似的光知道坦露赤城,记住我教你的。”
说完拉住陆卿之就想要走,但还是没忍住回头:“温竹苓,我这是给你一次机会,我希望你即使没有求亲成功,也是去帮助他的。
若他的情况实在不好,接受不了你,我就把他送去找个地方当个先生、当个夫子,或者是当个寻常百姓。
那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她这是在给那位王小哥留的后路,让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力也去见一见不同的人生。
也是在警告自家妹妹温竹苓要注意分寸。
陆卿之懂妻主的意思,朝手下试了个眼色,让他去将这个“选择”告诉王小禾,他打算找时间和他聊聊。
今天太兵荒马乱了,得定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