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温瑞躲在暗处看着村中闯入的乱军正三五成群的烧杀抢掠,人群四处逃窜,她有心无力救不了所有人,这是她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不知道第几次感受到战争带来的毁灭。
温瑞小心翼翼避开乱军,掩好抄近路朝着城中奔去。
途中遇见几个拖家带口的村民,这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面上还带着惊恐,但都默契的闷头向深山前行。
往日惧怕的深山此时变成了救命稻草。
所幸城门大开,没遇到什么阻碍。
等温瑞赶到姨母温明荣家里时,城中已然混乱起来,东城的半边天火光冲天,城中守卫四处奔走,大街上四处能看见驾着马车装着行李向后山行进的车队,混乱之态初显。
“姨母,城中将乱,您带着姨父和阿晴阿阳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我送你们去后山。”
温瑞进了门便急忙冲着姨母温明荣快声说道。
温明荣看着满头是汗的侄女,到底将那句“你怎么来了,家中可安排好”咽了下去,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侄女办起事来向来妥当,此时再提这个太耽误时间。
她不知道这个办事妥当的侄女,这一次还真的出差错了,低估了人心,只不过“因祸得福”,不知道这事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这边温明荣带着府中众人跟着温瑞有惊无险的到了后山,一路上,城中已然乱了起来,有人拖家带口仓惶奔逃,有人家门紧闭抱团取暖,路上都是萧条的气息。
“姨母,你们在此避避,这是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的,此处之前是猎户在山中暂居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此处不仅隐蔽,周围还有之前猎户设下的捕猎陷阱,一般不会有人过来,再加上姨母您府中护卫,最是安全不过。我得回去看看明梧他们。”
温明荣神情复杂,既不想侄女再回去历险却又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留住她,留明梧和几个孩子一起独自在此乱事中,她也于心不安。
“唉,你路上小心,这一路要不是有你带着,我们这一大家不知道要往哪去呢,我让几个护卫陪着你一起,护着你些。”温明荣思虑过后张口说道。
温明荣此话一出,温家众人脸色都有些变化,要知道,她们家并不属于城中大户,不过是温母中举之后,各地战乱,朝廷官员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换的比树上的树叶还快,继续考学做官也成了一个并不明智的选择。
之后便选择留在城中教书,这一教就是十几年,由于门下教出的秀才比其他教书先生多出几翻,教出的学生也多是有真才实学之辈,自此城中的三教九流无不争相将子女送到温母门下读书,温家也因此在城中博得几分薄面,受人尊待。
次年,请了几个护卫看家护院,要知平时派几个护卫那自然无事,但在此时,少一个护卫都可能是要命的事,何况,她家当初并没有大招扩揽,请的护卫不多,只是寥寥几个用来护卫府中男子出门,护他们周全,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分不出去。
温家人虽知这个关键,但谁也说不出“让温瑞单独回家”这种她们也知道是厚颜无耻之话,不说有一层表亲在她们之间,就是今天的救命之恩,都无以为报,她们从小受到的教泽也不允许做出、说出有悖君子之德的话。
而护卫们一听此话,表现不一,有的神情坚毅,随时待命;有的神情闪躲,畏畏缩缩。
谁都知道按春城现在的形势,若跟着一起回去,十有八九难有命回来,毕竟是祖辈都生活在民安物阜的春城,纵使外面连年战乱,没有经历过的她们早已被磨灭了血性,更何况她们都还拖家带口,仅为一个府中的表小姐去卖命,大多数人都不情愿,即使是这个人刚刚带她们脱离险境。
温瑞看了看面前神情复杂的众人,此时的她并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去猜测众人的想法。
直接开口说道:“姨母,此行不宜过多人跟随,带着其他人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熟悉路线,一个人好行事,方便躲藏,您给我一件防身的物件就行。”
温姨母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众人的想法,不知她这侄女的想法,但此时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何勇,取把长刀给表小姐。”幸而此间战乱,对兵器、铁器的管控并不严苛,反而相当松乏,民间自备铁器已是常事,她们家的护卫也是人人都配了一套武器。
“是,家主。”听到此话的护卫长何勇将腰间长刀递给了温瑞,连着刀鞘一起,由于时刻防卫,护卫们的长刀已从刀鞘拔出,一路上警惕威慑,提防不轨之徒。
“多谢。”温瑞接过长刀,收入刀鞘,急声告别准备回身奔走。
“且慢,阿瑞,这把匕首你拿着,没什么大用,留着以防不测。”温姨母叫住温瑞,将腰间的匕首取出塞到了温瑞手中。
温姨母没等温瑞回答,便接着对她说:“快去吧,姨母也不能帮你什么,送把匕首防防身还是可以的,以备不时之需,知你心中焦急,快去吧。”
温瑞定定的看着温姨母,眼睛发涩,终是没有多说什么,收回视线,握紧手中的匕首塞进衣袖,哑声告别:“侄女,在此拜别,诸位保重。”说着,向众人行着一礼。
乱世分别,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温家众人看着她,知道劝不住她、留不住她,齐声回复:“保重。”
温姨父更是差点哽噎出声,虽不是亲女,可相处这些年,说没有感情必定是假的,更何况这些年温瑞的为人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从来也不是一个一味只知索取的前来投奔的穷亲戚,此时看着温瑞辞去,明知前路凶险,众人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看着她独自离去的身影,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太阳初升,金色的光照在春城的每个人身上,微暖的风轻拂面颊,漫山的绿意,明明是春光烂漫,可他们只感觉阵阵寒意笼罩在她们全身。
温瑞一路上想过很多种再次回到家见到的情形,但此时面前的惨状仍是让她眼前发黑,脑中一片轰鸣,胸腔发涩,几乎呼吸不过来。
从进村这一路看过,整个村子一片死寂,烧着的房屋冒着浓烟,四处喷溅的血液,时不时看见倒在路边、挂在矮墙上的尸体,都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昨天还笑着打招呼的邻家妹妹、总是低头不说话的张家夫郎,说话趾高气昂的村长女儿......
但明显人数不对,应该是已经逃了一部分。
她不敢多看,这让她又想起了数年前逃荒的日子,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此刻的她即时知道自己已然将明梧他们安排妥当,可还是担心有个万一。
她不敢多想,踉跄着向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