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麒和紫菱想象到那个场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宁羽衣的表情不置可否。
他已经猜出接下来即将出现的问题。
内心一声叹息。
“在有限的时间里，当然会看不完这些藏书。”
“可是当你拥有了无限的生命时间，那看完这些海量的藏书，只不过是你漫长生命中一个短暂片段。”
白小茜的声音沉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你刚开始看的，是你最感兴趣的那些藏书。”
“当时你看得津津有味，手不释卷，废寝忘食。”
“但当有一天你看完最感兴趣的那些书，接下来就要开始看不太感兴趣的书。”
“这个时候，你的兴趣就会大打折扣，开始厌倦看书这件事。”
“然而，这还远未结束。”
“由于你的生命是无穷的，于是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些不太感兴趣的书也看完。”
“接下来，你就要面对一个恐怖的问题。”
“那些你最讨厌，最不喜欢的书，是看还是不看？”
白小茜饶有深意看向紫麒和紫菱。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表面上，白小茜说的是“书”。
实际上，“书”只是一种比喻。
它可以是任何人生命中最感兴趣的事情，也可以是最常面对的事情。
就像是修炼。
当修炼到了瓶颈，如果终身无法突破，那就会卡在那里，如鲠在噎，终身都不得安宁和舒坦。
这种感觉，他们两个自然都体会过。
可以说是刻骨铭心般深刻。
如果没有白小茜出手相助，他们绝不可能修炼到圣阶。
可是圣阶也会修炼到一个尽头。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能找到突破的办法吗？
如果一直找不到办法，毫无用处的修炼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只能用枯燥乏味，度日如年来形容。
他们从不怕苦，也不怕累。
最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他们当年可以忍受一切，努力修炼，直到突破圣阶，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白小茜给了他们两兄妹复仇的希望。
当看到希望时，身体里就会自然而然充满了力量。
即使是再枯燥乏味的修炼，再艰苦的生活，再危险的环境，都不可能停滞他们前进的脚步。
可是当看不到希望时，前路就是一片黑暗。
就像生存失去了空气，世界没有了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到了那种时候，长生就会变成没有止境的折磨。
两人忽然明白，白小茜话里所包含的意思。
宁羽衣比他们更早理解这里面的含义。
君子说，切莫以己度人。
自己的前世，也就是天罗，很明显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以自己的想法，套在他人身上。
岂不料到头来，最终弄巧成拙，自讨苦吃。
现在，通过白小茜说的这个例子，宁羽衣更是坚定了当年心中的某个念头。
长生即原罪。
一旦生灵们拥有无限的生命时，许多原本不可预料的问题，将会陆续浮出水面。
有许多问题，很可能在刚开始，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例如一个人喜欢美食，希望能尝遍天下所有的美食。
于是在刚开始，他会很满足。
每天都可以尝试新的美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一万年过去了，他能够搜罗到的各种美食，全都吃腻了。
如果再也无法寻找到更多新的美食，那他就会对美食逐渐失去兴趣和热情。
最后，很可能会因为品尝不到新的美食而发愁，甚至发怒。
又例如你很喜欢某一个游戏。
在玩第一百遍的时候，依然觉得津津有味，百玩不厌。
可是当你在玩第一万遍时，很可能就会厌倦得不行了。
若是一直玩下去，到了第十万遍，第一百万遍的时候，也许你第一个感觉，就是想砸烂这个游戏。
这仅仅只是一个比喻。
游戏玩腻了，还可以找新的游戏。
但很多事情，是没有替代品的。
时间是最残酷的杀手。
它能够将你的兴趣，你的爱好，你的感情，你的生活，你所拥有的一切，通通变作平淡无味。
长生即原罪。
以天罗的智慧，不可能发现不了产生这些问题的源头。
既然定论已经有了。
那天罗该做点什么了吧？
难道……
宁羽衣转头看向白小茜。
刚好白小茜也转头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接，默然一笑。
“好了，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
“长生，会令许多原本有趣的生物天性，逐渐变得扭曲。”
“例如一头猛虎，如果在长生不死的加持下，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最终它很可能会因为厌倦了捕猎，决定杀死整座森林的猎物。”
“但这只是主人天罗所犯的第一个错误。”
三人听完都点了点头。
“那第二个错误是什么？”紫菱忍不住问道。
白小茜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错误，是他误判了修正问题的难度。”
“他刚刚创造出仙界五域的时候，整个仙界还没有生灵存在。”
“所以他施放生命法则时，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轻易就完成了对仙界生命法则的定义。”
“也就是长生的定义。”
“可是很快，诸天万界的生物开始陆续飞升仙界，在五域安居乐业。”
“这时，第一个错误引发的问题还没显现，所有人对未来都充满了憧憬。”
“其实，殊不知这个时候，已经是主人可以修补生命法则的最后机会。”
“当仙界开始充满了各种生灵，数量以亿万计之后，第一个错误引发的问题开始呈现。”
“于是仙界，开始迎来第一次动乱。”
宁羽衣听到这里，不由得联想起下界人类的战争历史。
每当一个国家发展到最强盛的阶段，无一例外都会发生战争和动乱。
历史无数次证明，这就是一个国家从强盛开始走向衰亡的转折点。
盛极而衰，似乎是一个无法逃脱的规则。
不过说到底，只是人类的欲望和能力发展到新的阶段，才会引发动荡。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仙界当年的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