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如辉光的身形突兀立在海水之上,手中长剑所指之处,水浪滔天,直逼云霄。
随着她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句突兀显现在人们脑海中的几个字。
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感受,但所有人在看到那无尽水蓝圣色的第一眼,便心领神会,紧接而来的便是颤栗、挣扎……以及最后仿佛看到救赎与希望的苦尽甘来。
……
感受着气势磅礴的神明威压,棕红色头发的少年侦探眼神莫名。
不远处已经完整展开神明形态的人,强大,庄重,只需轻微的一个念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勾动水之力。
——这就是
“手握至高水之权柄的神明。”
少年低低唤了一句,“原来……”他可以展开少女形态噢。
……
天光乍现,浮金如影,海浪无垠,狂风怒卷。
少女神明高高在上,目光似冷淡威严又似无端悲悯。
我的理想之内没有一丝污浊。
我会纠正你,以绝对公平正义之名。
水系花纹势不可挡,毋庸置疑地姿态强势占据苍穹高海。磅礴的水流为突兀隆起的地面让路,有什么东西从海底破土而出。
……
汝等可知神之名——
水之魔神——
——芙卡洛斯
……
血红色的蝴蝶来不及躲闪,粼粼的波光抖动更甚,与此同时它周身的空间波动越发明显,几乎可以以肉眼看清空间的紊乱。
一波又一波尖锐的水流被它身边的能量波动阻挡,凭空悄然破碎。千幻蝶承受不住空间之力痛苦尖鸣。
无数血线从海中抽起,密密麻麻像是要将所有东西裹挟其中。
没有半分犹豫,魈重新舞动长枪,脚下用力,空间再次被撕裂。
下一刻墨绿近黑的力量狂放肆虐,与此同时水蓝色光芒蓦然而起,冰冷的长枪与锋锐的剑尖四散,直击弱点!
“嘭嘭嘭——”
冲天的海浪轰隆炸开,接连膨胀炸裂的水光四溅,数十米高的水浪翻动、搅拌直至将血蝴蝶笼罩其中。
丝丝缕缕的红线因为水流强势的击打而被迫沉入海中,没有了威胁。尖啸的血色蝴蝶狭窄的身躯蜷缩,泛着蓝紫色流光的心脏透过层层叠叠的红线缠绕,被埋葬在绒线里,强韧地跳动着。
尽管只露出一瞬间。
无论是鹿野院平藏还是达达利亚,亦或者刚刚出手的魈和芙卡洛斯,都在等这一瞬间。
几乎就在下一秒钟,四个人齐齐动手。
“破绽——稍纵即逝!”
缠绕鲸鱼之力的箭矢流光扬尾跳跃,破空飒飒;蓄力已久的风之力同时砸出;混合着从海底掀起的坚硬浪涛——
璀璨流光的力量被压缩到极致,触及敌人时不由分说彻底反弹,暴空之声响彻,随之而起的是细微的咔嚓咔嚓响动。
带着裂纹的空间波动开始碎裂,越发浓厚的红线像是被倾倒一般从中伸出,汇入蝴蝶刀的后翅,后翅厚重,渐渐成为一个与蝴蝶黏连在一起的畸形。
“咔嚓——”
最后一块儿空间碎裂,血色红线蛇般涌动,红色中还有一抹蓝色被吐出来。
那人像是没有了力气,又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从高空坠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绮丽又漂亮的鱼尾无力散开,气息奄奄,水光顺滑的鳞片生生被扒开,无比狼狈。
鹿野院平藏眼神一凝:“大圣——”
那是温承城!
墨绿色光芒绽开,眉目清冷的少年已经撕裂空间一把接住了失去意识鲜血淋漓的人鱼。
入手便是一片血腥黏腻,鳞片与烂肉砸在指尖。
只来得及微微蹙眉,长枪散在空中,他迅速换了个姿势,反手贴住腰身,将温承城握在怀里。
如梦似幻的血色尾纱渗透血滴。
气息微弱,需要及时就医。
对温承城目前的身体有个大概,魈转眼便想将人带离战场。
比他更快的是红色绒线,几乎是在他转变姿态的下一秒钟,铺天盖地的红线便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遥遥斩下,激烈的风声纠缠,横劈出一道天堑!
本来气势汹汹的红线尽数被无端森冷锋利的薄纱般海水层层割裂。
犹如切割再柔软不过的豆腐。
趁此时机,魈极快带着人鱼撕裂空间,转眼不见。
天空细细密密的雨珠渐大,打在皮肤上生疼。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太大的感受。
气势翻动的血色蝴蝶吃痛尖啸,背上的血色人影嘶吼怒嚎,拼命冲撞,却犹如一只掌中鸟雀,被水蓝色花纹扬起的水墙牢牢阻挡,层层叠叠的丝线交织,挣扎而无法脱困。
这是实力的绝对碾压。
不过也可以理解。
鹿野院平藏脚下立住,随手将耳边有些湿的发丝撩回耳后,眼下沾了水汽的泪痣愈发精致。
千幻蝶拿到力量最高也不过一个伪神,如何能和真正掌握权柄的神相比。
况且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泛着流光的水牢笼被水涌高高推起,里头异动的千幻蝶已然在背上露出那一丝丝蓝紫色的心脏光芒。
越来越重的水悄无声息地沿着线条切割,深入异种躯体。
等到千幻蝶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纷纷杂杂的红线撕裂,后翅前翅与背后状如人影的一部分生生被撕扯开。
“————”
对于异种的崩溃尖啸,少女神明垂眸,似从容又似怜悯般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流动的水花速度愈发高昂,急速的漩涡旋转,蓝紫色的心脏与躯体分离。
“——”
漂亮的血色蝴蝶失去了所有的梦幻绮丽,转而成了鲜血淋漓的狰狞,红线重新蜷缩成为人形,天天丝线勾勒出人骨架的基本形状。
那人张了张嘴,可惜红线勾勒的喉咙无法吐出任何字眼。
他只能借着气流的摩擦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嘶。
他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水流绸缎般从他空散的骨架中掠过,轻巧地冲刷着那一颗早就不再跳动的器官。
——仅有一步之遥,芙卡洛斯就可以摘走那颗用以维系能源动力的心脏。
众目睽睽,气氛肉眼可寻的凝重起来,无言的对峙与焦灼浮动。
翻涌浪澜的海面上,少年侦探与颀长青年遥遥相望,彼此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哪怕看起来游刃有余地少女神明,眼帘低垂间亦是时刻关注着四方动静。
他们都在忌惮,也在等待。
狂风席卷暴雨,越发势大,滴滴答答落人满头湿浸。
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或许是平藏,或许是达达利亚,或许是芙卡洛斯。
平静的海面波涛再起,水蓝色的流光箭矢与墨绿风拳交织,不过短短一个照面两人便打了起来。
脚下用以承浮的海水越发不平,转承漩涡拉扯住打斗的鹿野院平藏,好在他心下早就警惕,不过堪堪跃起间,空中踩住被人突兀扔来的以理服人,又是一拳。
尚未等他落地,魈早已将十几根浮木投掷,鹿野院平藏默契趁机急速与达达利亚拉近距离——
墨绿色发丝的少年则是重新撕裂空间,下一秒出现在千幻蝶的身后,准备强拿心脏。
不知为何,本该如同抗拒水流一般抗拒魈动作的人没有动作,眼珠凹陷处随着头颅转动移到了这边。
好似它能够透过红线看到魈。
之后便是堪称顺从地让开胸膛。
……
眉目清冷的少年唇角抿起,他动作停滞一瞬,还是轻声,“多谢呃——”
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让魈下意识想要转头,却生生忍下。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少女神明表情平淡,一手抵住他的后背,指尖是突兀涌起的绿色璀璨。
那是属于风之神明的一点权限。
尽管只有一点,却足以致命——人物拥有神之眼的同时,无法容纳神明之力。
强行承担神明之力的后果,只会让人物卡被迫撕裂。
这一行为并没有让少女产生任何的波动,她并不在乎结果是生是死。
芙卡洛斯只是冷淡低眉:“再见了,魈。”
赤红色的线条突兀挣扎沸腾,像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被蓦然而起的水浪牢牢压下,好像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
千钧一发之际,一发风刃突兀袭卷,无数流光流星般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呼啸过境的长风利刃——
来人借着视线盲角急速飞越,一手推开魈的同时,身躯毫不犹豫撞上芙卡洛斯!
芙卡洛斯躲避风刃之时,想要收回指尖之上的权能,炸裂的浪花掩盖所有目光,无数人类独有的机械枪弹投诸,方才完美躲过袭击却猝不及防被人抓住破绽,牢牢攥住她的指尖,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是权能更改,力量逝去。
“呵。”
流浪者任凭那一点风之权能流入他的身躯,眉眼上挑,带出嘲讽。
而他的身后十几个冰冷机械铠甲的男人后背机械长翅,整齐划一,手端相同的制式武器,枪炮口直指少女神明。
只有最前面的那一个男人在芙卡洛斯神思不稳、风刃打碎牢笼之时,眼疾手快地将宋择端捞出。
颜色深蓝的注射器早已被他打入宋择端看起来已经不能说是人类的身体。
像是感受到了打量,那人抬起被遮盖大半,只露下巴的脸庞,一字一句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隶属花国特殊部队——编号STR003藏凤战队。”
“——前来销毁037568841实验体。”
说着重新低头看着怀里已经没有人形的人,一点一点将液体打进去,直至注射器空空如也。
自从见到他们一直安静地过分的人似乎想要说着什么,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绮红的线条勾勒而出的骨架黏腻血腥,雨水砸在上面,垂落下红色,像一场凄艳的雨。
他安安静静地任凭洛铭川为他注射。
这种液体代表了什么,没有人比宋择端更清楚。
——这个方案本身就是他所提议的,就连里面最关键的数据都是他千辛万苦从本该被异种毁坏的研究所里带出来的。
这样想来,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想要短促地笑一声,临到头来却发现无能为力。
曾经见过诸多畸形异种的男人无端疲惫,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狼狈又可笑,羸弱又无能。
……算了。
算了。
红线纠缠的线条已经开始断裂,沾染血色的长绒洋洋洒洒地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像是无数白绒的蒲公英扬在风中。
大抵是神思恍惚,他好像还听见风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叹息。
像是闻尧,又像是别人。
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只隐约识辨里头的哀痛与遗憾。
……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宋择端费劲地这么想着,很多东西从他的思绪中闪过,画面很多,多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知道自己累了。
很累很累。
仿佛做了一场疲倦至极的噩梦,即将醒来。
只不过在醒来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做。
尖利的红线从胸膛骨架中横穿而过,轻而易举地摘下那一颗为人眼热的心脏。
鲜血绮丽的红色瞬间褪色,线条断裂的速度徒然加快,几乎已经大半身体成为空白。
他动了动唇角,象征着头颅的线条骤然破碎,散开——
他知道闻尧能够听见,就如同他曾经听到过北境城的风声。
像是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温柔的长风轻轻拂过他的骨架,为他带走身体被灼烧的痛苦,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悲怆与苦难,只余下仿佛拥抱阳光的温暖。
今天的北境城一定是个好天气。
宋择端几乎想笑,眼角代表着眼泪的血色滴落。
只有缠绕着蓝紫色心脏的线条仍旧颤颤巍巍地举起,然后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般往前捧了小半截,让人想起男人在酒馆里与人喝酒递杯的遥遥之举。
一般无二的洒脱与肆意。
送给你,我的朋友。
下一刻,所有线条无力溃散,扬在风中,随着风的力度碎成灰烬。
……
捧着他的男人不曾收回动作。
洛铭川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下意识想要摸摸自己胸口的护身符,出乎意外却又意料之中地摸到了一片冰冷。
机械甲。
这一抹冰冷好似唤回他的神智,洛铭川重新端起枪支。
海上的乌云仍旧密布,压抑的不像话。
这个天气一点都不像他认识宋择端那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哪怕他被深埋异种老巢废墟里,看不见一丝光亮,甚至所有亲近的人都尽数死亡。
他也同样在饥饿与寒冷中险些死去。
尽管如此,洛铭川仍旧觉得那是个很好很好的天气。
死亡蔓延而又漫长到近乎绝望的时间里,有人用手挖开地面,金色粒子的暖阳从洞口照射下,毋庸置疑地驱散所有寒冷与黑暗,点亮长夜。
随手扔下护身符把人拍醒。
眉眼有些邪气的年轻人啧啧称奇,似乎看到了什么奇迹一样的惊叹;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洛氏基因母体毁了一整个区域,没想到还漏了一个小土鳖。”
……
有些人就是这样,突兀其来的插入你的生活,享受你的情绪,在你的记忆里留下尽管不多就很容易想起的痕迹。
——而后却又猝不及防地抽离。
若有似无,而分明留不住。
像一场兴致而来又清凉温和的长风,吹过人间,便潇洒地很快逝去。
而长风不属于人间,就像星子只属于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