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禹“老来得子”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听到晓双的分享,国兰的祝福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可一回到家,她就直接暴雨倾盆,冲着孙伟把能骂的人全都骂了一遍,这时候如果有条狗从她面前经过,估计也不能善了。
“这张禹是不是有病!他都什么岁数了,再说元英也那么大了,他还要什么孩子要孩子,自己死懒,有孩子也是让别人给带,这人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呢?元英长这么大他做什么了,然后现在还当爹,他会当吗他!”
拿起水杯猛喝一口凉白开,继续说,“打小我就看出来,这孩子最没出息,正经事办不明白,就这些邪门歪道的,他一个都不落,啥也不是。”
孙伟被酸的有些翻白眼,“人家有孩子就有了呗,你气这样做什么呢?”
国兰抢白,“他就不该再有了。”
“有没有关你啥事呢?”
“你说关我啥事儿。”国兰边说边用力的掐孙伟。
孙伟用力躲开,夫妻这么多年,媳妇想啥他一清二楚,明摆着就是自家没动静,人家有了眼红。
国兰忍不住道:“张文他俩更啥也不是,这么久了,丁点动静都没有,天天就嘴上说要孙子,行动在哪呢?没听说谁家孩子从嘴里爬出来的,这孩子完蛋全随你,一点没继承我的优良传统。”
孙伟由心而发,“再有个孩子多累啊,我也不觉得这是啥好事啊。”
国兰白了一眼,恨恨的说道:“你看晓双累吗,人家现在说不出的美呢,有元英这大孙子珠玉在前,恨不得把老二也变那么优秀呢?”
孙伟敷衍,“行了行了,别整天总孙子孙子的,燕子不也说了,给生,阿文也努力呢,就去眼红人家了奥。”
“没听我刚才说的吗,人俩就在那玩嘴呢,一点实际行动没有。”
这话没法反驳,因为确实没拿出东西,国兰又叹,“该生的不生,不该生的瞎生。我看她能生出姑娘还是小子,反正不管是啥,晓双这辈子都够本了!”
听到张禹的消息,张文和王燕心里也很受震动。尤其是张文,原本他就觉得,孩子这条赛道上,自己慢了张禹一拍,结果现在又被人落下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王燕则觉得,这人真是洒脱,想生就生,完全不用考虑后果。
晚间,小两口坐在床上聊天,张文道:“看到了吧,二舅妈多开心。”
王燕说:“人开心咋了,家大业大,来个孩子也不愁吃穿,还能给解解闷,多好。”
“这和家里有多少钱根本没关系,家里多了口人,香火多个人延续,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张文看着天花板,一脸憧憬的说道。
“行了,别一有机会就给我洗脑。”王燕抵触。
张文连忙说道:“这不是洗脑,就是实打实的感受,你想想,如果家里人多不好,你爸妈为啥生三闺女,早年间你家条件也不是很好,还不是喜欢人多一点。”
“不是答应你要了嘛。”王燕直接开口打断,“这段时间什么措施都没做,就是没有。”
“我知道,老婆对我最好。”张文笑嘻嘻讨好的说道:“主要是和你探讨下多了口人后家里的美好。”
“想多口人,行啊,我妈自己住呢,你去把她接来,一样满足你人丁兴旺的愿景。”王燕嘲讽的说道。
“接丈母娘来也不是不行。”
“住哪?”
“家里呗。”
“和你妈在一块?”王燕听了直翻白眼,当年老妈全盛时期,都没斗过这个婆婆,现在心气这么低,来了擎等着受气。“对了,和你说个事,我又要带课了。”
“不是给取消了吗?”
“我争取回来的。”
“为什么?”
“不带班,只做那些闲职,时间一长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到时候学校要是有心替我,只能引颈受戮。”她想到什么,忙说,“这事涉及到我的职业生涯,你爸妈要问,多解释解释。”
“不行咱们不干了呗,去当补课老师,赚的比这多多了。”
“两码事。”王燕说,“你有正式编在身,来找补课的人有的是,可没了这身光环,就得求人家来补课,各方面都差远了。”
虽然晓双出了钱,可还是回了老家一趟,虽然给了钱,可不去看老妈一眼,她心里过不去。
她到的时候,是大姐在身边伺候,她提出换岗,大姐向她传送经验,“妈现在耳背,说话必须喊,不然听不见。晚上她想上厕所,你就把这个床向外一拽,直接就能上,完事把下面接着的桶倒了就行。”
“妈想上厕所会直接说吗?”
“会,老太太现在不糊涂,就是耳背。”大姐道。晓双表示记住了。
大姐又说:“妈每次醒了,适当给喝点水,要是想喝奶,旁边就有。”
晓双点了点头,把这些牢记在心。
大姐走了以后,晓双先给老妈的头发好好梳了梳,完了把床边那些脏衣服,通通打水洗了一遍,然后又烧了一壶水倒进暖瓶里。计划待会老妈醒了给她好好擦擦身子。
这次她“老鸟回巢”,照顾老太太,尽管很累,可坐在床前看着老妈熟睡的样子,晓双还是觉得非常温馨。
这次从家里出发前,国义没再甩脸子,反倒是叮嘱她钱该花花,多待几。天尽管国义这人自私自利,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在这事上下绊,已经等同于丧尽天良了。
但这次晓双明确表态,“回去不花说没钱了,到那看我妈一眼就回来。”
国义以为她是在说气话,不由安慰,“真的,这次随你,我肯定不找别扭。”
晓双笑了,“放心吧,钱我都花过了,凭什么再花,那些人都干什么吃的,主要我就是放心不下我妈。”
国义道:“早点回来。”
晓双的心很受触动,俩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国义在她面前始终像个孩子,与其说她是国义的爱人,更像是他的老妈,可真正的儿子离开自己反倒没什么事,这个老公,全然没了自己不能好好活。
他的自私、他的坏脾气,他的酗酒,这些年不知道伤了自己多少次,心已经被磨出茧子,心肠早就麻木了。她曾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不去管他的死活。
可真当国义在她面前流露出那副可怜的模样,她每一次都会选择退步。
晓双有时不得不感慨,也许这就是命,注定这辈子被他吃的死死地。
多日的操劳,再加上舟车劳顿,晓双情不自禁的睡着了,在梦里,她梦见老妈好了,孩子出生了,晓文也放出来了,她们这一大家子好好坐在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
甚至她还忍不住说梦话,“妈你向左边靠靠。”脸上的笑容可以反馈出此时梦境的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晓双突然醒了过来,见老妈还没醒,她打起精神守在老太太旁边。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孝子贤孙,打小,她就是家里最不省心的那个。
她家在刘家屯,是出了名的文曲星之家,接连出了四个大学生,可她,小学都没念完,为这事,老爸老妈当时不知道揍了她多少次,可她就是屡教不改。
后来面对家里安排的相亲,也是百般抵触,因为她过够了农村的日子,她想要闯出去。
可以说她在离开父母之前的日子只能用两个字进行概括,“叛逆。”
时过境迁,如今她也是当了奶奶的人,回首望向自己的一生,有遗憾,有惋惜,唯独没有后悔,甚至她很庆幸当初的选择,如果没有如今的经济条件,她凭什么能够坐在老妈的床边,心安理得的让他人尽孝呢?
睡了一下午的老太太,缓缓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下,晓双率先开口,“妈你醒啦,还睡不。”
刚醒脑袋有些沉,老太太缓缓坐起身,突然大声说道:“双子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
巨大分贝震的晓双直懵,回过神后,她想到了刚刚大姐说过的话,于是也大声喊道:“妈,我下午回来的,你还睡吗?”
“睡一下午了,不睡了。”
晓双听后,急忙从暖壶里倒热水打湿毛巾,给老妈擦身,“妈,你躺下,我给你擦擦。”
老太太听话的躺了下去,并对晓双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晓双边擦边说,“你出这么大事,我咋不得回来看看。”
“看啥看?”老太太反问,“也死不了,可惜了,死了多好。”
老妈又开始这套消极言论,她不敢搭话,晓双平日里和老妈视频,每次老太太都抱怨,自己这把年纪,站着腿疼,坐着腰疼,除了躺着什么也做不了,明明就是废人一个,可偏偏不死。
晓双只能转移话题,“摔的地方还疼吗?用不用我给你按按。”
“不用,越按越疼,慢慢好去吧。”老太太一点不糊涂。
“那你想吃啥喝啥吗,我去给你拿。”
老太太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
“大禹啥时候结婚。”老太太突然问。
“得过了年。”
老太太若有所思,嘴上忍不住念叨,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行了妈,都擦完了,你睡吧。”晓双柔声劝。
老太太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她轻微的鼾声。
看着老妈熟睡的样子,晓双坐在凳子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她没敢离太远,生怕老妈半夜起来,自己这边响应不到,时刻准备接受“调遣。”
过一会儿大姐过来了,想替她,但被她拒绝了,她时间不多,能多陪一会儿,就多陪会儿,虽然累,可回去了,休息时间有的是,老妈却看不到了。
凌晨三点,晓双听到异响,起身一看原来是老妈正在起身,她连忙起来,扶着老妈,询问是喝水还是上厕所后,听到是后者,她按照大姐教的,一步步进行操作。
完事之后,她给又给老妈开了瓶奶,右手抵住,左手拿着奶一点点给顺下去,一切做完,老太太再次躺了下去。
这番折腾之下,晓双彻底没了睡意,撸起袖子,轻轻的打扫起卫生。
平日在家里,晓双基本一到两个月做一次家务,不是因为她懒,属实天天太累了,根本没精力收拾。
每天四点半起床,五点开门,晚上十一点关门,整天下来,工作长达十九个小时,没有周六周日,没有法定假日,没有春节,长年累月三十多年一直这么干。
虽然老两口时不时能换着去楼上休息会,可只是轻微缓解,再加上年龄越来越大了,真是挤不出来多余的精力。
再加上国义对卫生也不在乎,于是诺大的房子里,常年保持着“灾后重建”的场景。
尽管在家里无所作为,可在这里,晓双直接化身清洁大师。全屋上下,各个死角,无一错过,拿着抹布,趴在地上,一块瓷砖一块瓷砖的擦,恨不得一尘不染。
经历四个小时的鏖战,屋里彻底大变样,晓双也累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大姐来了以后,见屋子焕然一新,急忙前去做饭。
晓双缓过口气,也去了厨房,昨天她在厨房发的面,今天想给老妈做顿糖饼吃。
小时候家里穷,糖饼就是最高规格的美食了,只有过生日那天能吃到。而老妈更是从来都舍不得吃。等后来条件好了,想吃,也吃不动了。
进厨房后三下五除二,香喷喷的糖饼就出锅了,就着糖饼、小米粥还有咸蒜,老太太好好饱餐了一顿,吃完了腰都直不起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对老妈的照顾,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攥着老妈的手,再三叮嘱后,晓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晓双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把老妈接来,这些年一直和自己过,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好,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告诉她。
可一想到无论如何老妈今年已经九十二了,再想到国义的自私,张禹的叛逆,以及家里买卖的忙碌,她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