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盏带队走到十字街头边儿上之后,也被老人出神入化的变脸手艺吸引了过来。
看了片刻之后,男子丢了两枚铜钱,抬了抬下巴道:“老头儿,手艺不错。”
老者看到气势不凡的吴盏等人,停下动作拱手道:“谢军爷抬举。”
吴盏又丢了十几枚铜钱在地上,神情倨傲道:“跟爷说说,这脸怎么变得。”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句话,也纷纷起哄。
“是啊,不能光想着拿钱吧?”
“说说,咋变的?”
“别抠抠搜搜的,抖搂点绝招出来,让弟兄们都开开眼啊。”
老者闻言,连忙朝四周弯腰抱拳,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笑呵呵道:“承蒙诸位爷厚爱,然技不外传,海不露底,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各位高抬贵手,金盆打水银盆装,原谅,原谅。”
梁尘听见老者这一番话,想到了那日在洛阳碰见的说书先生,不由会心一笑。
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江湖啊。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梁尘这般善解人意,吴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年轻男子听到老人这句话之后,走上前立马给了他一巴掌。
吴盏嗤笑一声,“老子给你脸了?”
围观众人见状,连忙散去,生怕被这名跋扈公子哥一同迁怒。
梁尘脸顿时一黑。
在他旁边的杜月凝立马上前一步,质问道:“你做什么?!”
吴盏瞧见说话女子的面容,不顾地上捂住脸庞痛哭哀嚎的老人,又踩了一脚,哂笑道:“哟,小娘子瞅着面生,是从哪来?”
在后边儿的萧云轩见状,立马一步,把女子挡在身后,“放肆!”
吴盏听到这句陌生无比的话语,捧腹大笑道:“怪哉怪哉,虎门关还有这等不怕死的人?”
这时,适才递交完通关文牒的刘洪匆匆赶来,见到此人面容之后,连忙将杜月凝拉往一旁,小声提醒道:“少当家,这人咱们惹不起的。”
等到老人将吴盏的身份一五一十解释清楚之后,杜月凝面色大惊。
刘洪走到吴盏一人一骑面前,拱手道:“吴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夫先代青帮给您赔罪了。”
吴盏向来以心思深沉著称,不然也不会被手握实权的陈钱塘视作智囊,见到身为青帮堂主的老人对那女子如此上心之后,立马猜出了她的身份。
男子思量了片刻,心中浮现出一个龌龊念头,哂笑一声,“刘老堂主,光赔罪就完了?”
刘洪咽了口唾沫,恭敬道:“青帮愿出一千两银子给公子喝茶使。”
杜月凝闻言,立马就要上前,却被旁边梁尘拉住。
女子怒瞪他一眼,甩开梁尘的大手,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刚才听君一席话,本小姐还以为错看了你,果然废物就是废物,人都欺辱到脸上了,你个将门子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吴盏听到杜月凝的话语,愈发对这个泼辣女子起了兴趣,恨不得现在就命人把她五花大绑送到自家床上,不过碍于面前这老人的身手,没有在明面上行此蛮横之事。
吴盏挑了挑眉毛,轻佻道:“看你家小姐这意思,好像不怎么服气?”
刘洪额头冒起一丝冷汗,身形愈发卑微。
这时,站在一行人末尾的梁尘发话了,“三千两,吴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望向说话男子。
吴盏一人一骑走到男子跟前,想到了杜月凝话语中提到的“将门子弟”,语气稍稍缓和道:“公子瞧着不像青帮子弟,敢问尊姓大名?”
梁尘从怀里掏出三千两银票递了过去,笑呵呵道:“在下小门小户出身,名姓不值一提。”
吴盏接过银票,暗自思忖一番,笑道:“既然阁下如此上道,本公子要再咄咄逼人,倒显得不光彩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公子哥真是那北境哪个将军家的儿子,不愿意透露名姓,自己不但得不偿失,还会惹祸上身。
放着三千两银票不要,得罪一个不知根底的将门子弟,这等亏到姥姥家的买卖,傻子才做。
刘洪先对梁尘的慷慨解围表示感谢,然后恭敬道:“吴大人,青帮这趟路程紧,就不在虎门关再行叨扰了。”
可吴盏并没有放众人离去的意思,男子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客气道:“刘老堂主说的哪里话,礼尚往来这个理儿本公子还是懂得,容我招待你们两天,尽一尽地主之谊,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刘洪不敢驳他的面子,只能应声道:“既然吴公子都这样说了,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吴盏点了点头,“虎门关有一处蓬莱客栈,你跟那掌柜说是本公子让你们去的,他自然就明白了。”
说完,男子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带着身后的骑卒队伍离去。
等到他们走远之后,杜月凝思虑良久,才不情不愿地向梁尘道了声谢,并承诺等回了沧州就还他这笔钱。
梁尘丝毫没有理会女子,径直走上前,扶起那名驼背老人,笑道:“老先生,我这儿有一门生意,可否赏脸喝杯茶细谈?”
老者拱手道:“公子厚爱,老儿不该推辞。”
于是,这名老者就跟梁尘等人去往了虎门关内的蓬莱客栈。
此处客栈乃虎门关闹市里最奢华的一处客栈,设三层,六重院落,宽敞明亮,装饰奇巧,历来都是招待些北境军爷,旁人概不外接。
梁尘任由青帮等人去安排房间,自己则带着老先生上了二层一处茶桌旁落座。
等到店中伙计奉茶上来,梁尘褪去雪白狐裘,笑了笑,“老先生有这门好手艺,就没想过换种活法?”
老者拱手道:“敢情公子示下。”
梁尘摆了摆手,抿了口茶道:“我在青州认识一位朋友,他家里有座百亩梨园,其中搭了不少戏台,老先生纵然手艺奇巧,可单丝难成线,不如去投靠我这弟兄,打个平伙?”
老者摇了摇头笑道:“承蒙公子好意,只不过隔行如隔山,老儿又是个孤命人,合不了群的。”
梁尘有些讶异,没有想到老人会这么快就回绝自己,问道:“老先生不再考虑考虑?”
老者笑了笑,“公子厚爱,老儿惶恐,只不过这叫花子也有自己的打狗棍嘛,衣钵虽小,但这点儿心气还是有的。”
梁尘见老人如此决绝,于是也不再劝,笑道:“人各有志,老先生既然志不在此,小子也不再多言了。”
老者喝了口茶,然后起身,半跪拱手道:“感谢公子开茶钱,龙骧军老卒,赵云台行半跪礼。”
梁尘听到这句话,连忙将老人扶了起来,“老先生快快请起。”
天下男儿,谁不知膝下有黄金这个道理,又遑论春秋之中驰骋沙场二十余年的龙骧军老卒?
若不是对面前这位年轻公子哥的人品极为认可,一身傲骨的赵云台,又怎会行如此大礼?
老人之所以刚才没有跟吴盏等人拼杀,并不是心生惧意,而是在那名男子身后,站着二十多位龙骧军骑卒!
袍泽二字,无论是谁,只要在北境龙骧军待过一日,都会看得比命还重!
赵云台起身之后,婉拒了梁尘的出手救济,拱手说了句,“公子留步。”
之后,老人临走前又毕恭毕敬说道:“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