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句老话说过,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当下,北境落完了最后一场秋雨,迎来了冬季。
靖北王府,大雪茫茫,梁尘的豪奢房间被长长地龙铺就,珐琅三足熏炉内的火光正旺,暖意升腾,彻底隔绝了外头肆虐的风雪。
自从回了王府之后,梁尘深刻体会到了一个道理,果真是在家的日子比在外边儿过得快上了许多,尤其是在足不出户的严冬时节,一晃眼儿,竟已过去了两个多月,再往后不久,就该到年关了。
此刻,梁尘双腿盘坐在床头,微微闭目,额头冒汗,与那股至今仍存在自己体内的那道残留剑气周旋。
其实在许白登至天人境之后,这股时常逼至心肺的凌厉剑气随时都可祛除,不过小王爷说了,要先留着它德诚禅师打熬体魄,等什么时候登至一品了,再自行破之。
忽然,屋外响起一阵细微敲门声,“公子,九歌求见。”
梁尘听到门外女子悦耳的嗓音,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把那股体内剑气暂时压制。
“进吧。”
九歌走进房门之后,一股沁人香气瞬间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梁尘合上衣衫,笑了笑,“怎么没跟丫头们一起去院子里边儿堆雪人?”
九歌走到床边,伸出纤纤玉手帮梁尘拂去额头残余汗珠,娇怨道:“公子在屋里受苦,奴家哪还有心思去玩?”
梁尘闻着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沁人体香,伸了个懒腰,浑身舒泰道:“走,上春神亭赏雪去。”
说罢,主仆二人走出院子,往春神亭走去。
到了亭子,九歌踮起脚为梁尘紧了紧雪白狐裘,又温上一壶热酒,陪着他一同望向飘洒在春庭湖面的鹅毛大雪。
这时,一男一女缓缓走来。
九歌见到两人的身影,连忙施了个万福,“见过郡主,许剑仙。”
梁清一袭大红冬绸貂皮斗篷,手捧雕花暖炉,面色比起刚到家那会儿愈发显得苍白。
许白则是随意套了个白狐裘,扶着她走进了亭子。
梁尘连忙起身搀扶大姐坐下,担忧道:“姐,外头天冷,回屋里看景儿吧。”
梁清轻轻摇头,笑了笑,“院子里的雪景哪能跟万顷的春庭湖相提并论?”
见到梁尘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女子出声安慰道:“自打爹把桓医圣请来府中之后,姐的身子已经好上了许多,你就不要担心了。”
梁尘何尝不知女子口中言语到底有几分真假,若她的病不是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以桓仲那老头儿的高超医术,大姐早就该痊愈了。
小王爷现在只恨当初没有摘了那南楚皇帝的头颅!
梁清见弟弟不说话,于是转移话头问道:“小尘,真不在家里过年了?”
梁尘先命九歌遣退亭外长廊中的几位仆从,然后望向亭外漫天飞雪,点点头,“梁衍说了,只有年关这会儿北狄边境军防才最松散。”
许白这时开口道:“我答应了你姐过年之后带她出去转转,这趟就不能跟着了。”
梁尘笑了笑,“本来这趟我也没想带其他人跟着,你就安安心心留下来陪我姐就成了。”
梁清神色担忧道:“绿竹也不带么?”
梁尘摇摇头,淡然道:“不带,就我自己去。”
许白轻轻一笑,“为了能让这个世袭罔替名副其实,你还真豁得出去。”
梁尘拿起温好的酒壶倒了一杯,嘬了口道:“总不能一直当个无用败家子吧?”
梁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爹和阿澈为得不就是能让你活得轻松一些,小尘你又何苦去那凶险之地遭罪呢?”
梁尘拍了拍大姐的手,柔声道:“姐,只许爹和二哥替我着想,难道就不准我这个当弟弟和儿子的为他们做些什么?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梁清忧心忡忡道:“可狄人与我北境边军兵戈相见已有二十年余年,你这次孤身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风雪更甚,落入亭中,
梁尘伸手拨去了女子头上的雪花,笑道:“放心吧姐,我自有分寸。”
许白问道:“你这次打算怎么走?”
梁尘答道:“先从沧州虎门关出境,一路走完沃野,怀朔,武雄,抚冥,柔玄,怀荒,六座军镇,最后再从定阳关返程。”
许白点了点头,“这少说也得走上半年光阴。”
梁尘一笑置之,然后说道:“足足半年,够我登至一品了。”
许白哦了一声,“老阁主教的内功心法,你回家的这段日子已修炼至四重了?”
梁尘如实说道:“白马寺一战之后,我两大绝穴就已尽开,后来在许三湾经那位白衣住持点拨,一品早已近在眼前,不过你也知道,那纸糊的金身体魄我根本不屑看上一眼,就算往后比不上罗法华的佛陀金身,至少也得与阿罗汉金身齐平。”
许白笑了笑,“你既有如此想法,北狄宗神寺有一位老僧,佛法造诣极高,你这趟可以去瞧瞧。”
梁尘讶异道:“宗神寺?”
许白点了点头,“没错,这座佛寺乃北狄第一禅寺,老住持曾与罗法华的师父,德诚禅师同出一脉,后来尊师圆寂,两位高僧一个留在了南楚,一个辗转到了佛教最不受人待见的北狄建立宗神寺。我以前听罗法华说过,那老住持每年都会独自出寺弘扬佛法,一走最少都是小半年,你这趟若能碰见他,必会有所体悟。”
梁尘无奈一笑,“他在寺里还好说,可要是真如你所言,不巧出了门,北狄那么大,我上哪儿找去?”
许白笑了笑,“所以说,佛门讲究一个缘字。”
亭中三人一时默默无言。
梁尘望向亭外漫天飞雪,喟然叹道:“又该上路了...”
梁清抬头望天,双手握紧抵住下巴,默默说道:“娘,您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小尘这趟平平安安回来。”
梁尘跟随女子的目光望去,柔声道:“一家人都要平安才好。”
漫天大雪瞬间小去了几分。
当天深夜,靖北王梁衍径直走进了小儿子所在的海棠院。
父子二人一夜密谈,谁也不知其内容。
隔日,天蒙蒙亮,一位年轻男子在宁州城年关将近的阵阵爆竹声中,悄悄踏上了赶赴北狄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