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郡高阳县位于徽州与扬州交泱处,过了此地就不用再走弯路,只需从两州通衢大道一路前行便可抵达桃红柳绿的江南道。
高阳县临近江南,正值春意盎然,景色宜人。梁尘一行人这些日子风尘仆仆,倍感疲累,所以进城之后并没有选择继续赶路,而是包下了县城内中轴街道相对而建的两座客栈。
梁尘所住的客栈名为“龙门客栈”掌柜的是一位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仍未考取半点功名的老秀才,名为吕良才,所幸有祖上荫庇,留了这么一处好地段给他,否则以老人坎坷的仕途之路,流落街头要饭也不足为奇。
老人之所以把此处命名为“龙门客栈”便是希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高中状元,从此鱼跃龙门,可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的他至今却仍一无所获,迄今为止也就远远瞧见过几次常安皇城的正门而已。
今日早些时候,吕良才正坐在大堂饭桌上蘸着口水翻一本褶皱不堪的儒家典籍,读到了一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禁捶胸顿足,要论富贵,自己祖上在县城内好歹也算个殷实阔绰人家,可到了这一代,像是被人截断了气数似的,族中兄弟个个早夭,自己这客栈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要再不开张,别说雇佣伙计,吃口饱饭都是问题。
也就是在时,梁尘一行人走进大堂,小王爷出口就是包下整座客栈,吕良才顿时眼冒金光,看向这几位腰悬佩剑,财气逼人的贵客,连忙放下手中圣贤书,殷勤地端茶倒水,为众人打扫客房。
梁尘在客栈雅间休歇了一晚之后,隔日正午刚吃完饭便带着绿竹与许白出门赏玩,说要见识见识此处县城的风土人情。
城中土路上,来往小贩卖力吆喝,一股马粪味经久不散,梁尘捏了捏鼻子,笑道:“这破地方跟宁州比差远了。”
绿竹柔声道:“公子莫急,等过了这处土路就好了。”
果不其然,过了这处土路之后,转而是一座石桥,桥下两旁种满了柳树,此刻随风摇曳,绿意盎然。
三人走上石桥,梁尘问道:“许白,听说你们许家老祖宗最早就是在高阳入仕,后来几经辗转才迁到了南疆自立门户?”
许白点了点头,“以前祭祀大典的时候听我父皇提过一些祖上的事,跟你所说大体不差。”
梁尘笑了笑,“那这高阳县也算得上你老家了,不多瞧瞧?”
许白摇摇头,轻笑一声,“自从皇长兄走后,家对我来说早就可有可无了。”
就在两人谈话时,桥那头,突然有一位头戴破皮貂帽,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捧几个热气腾腾的窝窝头跑了过来,在她后面有几名拿着长棍的恶奴卖力追赶,领头那人边跑边骂道:“再跑!有种别让老子追上,逮着非打死你不可!”
小乞丐健步如飞,还不忘转头朝后啐了口唾沫,“就你们这样儿的,跑八辈子都追不上老娘!”
可就在这时,石桥另一头,又有几人拿着长棍气势势汹汹赶来。
前方有狼,后方有虎,小乞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小乞丐四处张望,左右为难之时,她突然看到了正在桥上看热闹的梁尘三人。
小乞丐盯着衣着不凡的三人,心下便有了主意。
梁尘看向盯着自己良久,然后快步向这边跑来的小乞丐,十分好奇这小子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摆手示意绿竹许白不用出手。
小乞丐跑到梁尘面前,不顾窝窝头洒落一地,连忙拽着梁尘的袖口痛哭流涕道:“哥啊!我可算找着你了!”
桥上两头来势汹汹的恶仆看向眼前这一幕,顿时愣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桥上,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心想,“这个身穿象牙色玉袍,看着就贵气逼人的公子哥,真能是这小乞丐的兄长?”
因为梁尘并没有出口否认,众人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纷纷饶有兴致地站往一旁交头接耳,好奇此事究竟如何收尾。
恶仆那边儿,领头那人见围观人越来越多,心想不是个办法,虽碍于梁尘的威严,但仍硬着头皮说道:“敢问公子,真是这小乞丐的兄长?”
梁尘眯眼笑道:“不是啊。”
众人闻言,皆愣在原地。
小乞丐见状,连忙停止哭嚎,低声咬牙切齿道:“喂喂喂!别见死不救啊!实在不行帮我把银子付了也成,日后我双倍还你!”
梁尘伸手抹了抹小乞丐被灶灰熏得似黑炭般的脸颊,贱笑道:“小黑炭,你看本公子像缺这双倍银子的样吗?”
就在梁尘说话的这会空儿,桥头那边领头的恶奴已经拿着长棍狂奔而来。
小乞丐大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之后,立马从桥上跳了下去。
随着扑通一声,小乞丐身形没入河流,没了踪影。
十几位恶仆见状,纷纷骂了句娘,然后掉头往桥下河边追去。
梁尘捧腹大笑,转头跟绿竹许白二人言语,“走,跟上去看看。”
半晌过后,梁尘三人终于在二里地外的河流岸旁寻到了小乞丐踪迹。
此刻,她正被十几位恶奴逼到一棵老树底下,梁尘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乞丐,不禁有些惊诧。
小乞丐本来一张被煤灰熏得黝黑的鹅蛋脸庞,在被河水冲洗之后竟是白腻如脂,颈后露出那点皮肤更是肌光胜雪,加上肩头那一袭湿乱长发,此刻她嘴角抽泣,楚楚动人,宛如流落人间的天上仙子。
梁尘断言,这小乞丐只要随便拾到拾到自己,在天下人品评女子姿容的牡丹评中,她必定能跻身前十,而且还是排名极为靠前那种。
心念至此,梁尘连忙出声阻止那些恶奴对小乞丐棍棒相向,“且慢!”
一位手持棍棒的恶奴看向这名公子哥儿,没好气道:“公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戏弄我们弟兄?”
梁尘走上前,将小乞丐护到身后,笑眯眯道:“她欠你们多少银子?”
恶奴以为梁尘还在戏耍他们,顿时心生不快,随口胡诌了个数,“一贯钱。”
梁尘使了个眼色,绿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长串铜钱丢到那人脚边。
那名恶奴目瞪口呆,又试探性道:“我记错了,是三贯钱。”
梁尘一笑置之,摆手示意绿竹再给他丢五串铜钱。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乞丐拉了拉梁尘衣角,低声道:“他们这是讹你呢,我就偷了几个窝窝头。”
梁尘笑眯眯道:“无妨。”
此时,得了六串铜钱的带头恶奴,仔细打量了一眼梁尘身边两位扈从。
离自己最近的绿衣女子,虽然腰间别着把剑,但一个娘们家家的,长得还那么俊,估计这剑也就是拿来吓唬人的,肯定厉害不到哪去。
倒是远处那名双鬓微霜的白衣男子,恐怕不太好对付,不过自己这边人多,应该也能收拾得过来。
心念至此,恶奴冷笑一声,“我看公子也是心善之人,不如多施舍施舍弟兄们几个赏钱。”
梁尘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哦?你说说多少才够?”
恶奴攥紧手中棍棒,一瞬暴起,厉声道:“那得看你有多少!”
梁尘冷笑一声,“我即便给你,你敢拿么?”
说罢,梁尘高高跃起,折断后方老树一根枝桠,往恶奴头顶猛然挥去。
恶奴抬头,正在惊讶这名公子哥儿身手竟如此了得,但见他只是折了根树枝,不免笑出声来,“见过寻死的,还没见过你这般上赶着求死的。”
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自己手中的长棍竟是被梁尘所持树枝直接斩断。
梁尘气态从容,从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圆落地,阵阵罡气以他为中心激荡而出!
十几位恶奴,无一例外,皆被这股霸道气机弹飞,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梁尘翻转手腕,大步流星,用树枝略尖一头直接刺穿领头那名恶奴脑门。
其余恶奴看到这一幕,连忙拔腿跑路,纷纷心想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怎么就碰到了这等扎手点子!
几人跑归跑,但梁尘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此刻他双指并拢,以体内气机驾驭树枝悬空。
树枝一瞬弹出,势如绝弦,依次洞穿所有四散而逃的恶奴心口。
梁尘做完这一切,伸手轻轻转动脖颈,语气淡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何苦来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