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夷吾的神色柳翀看在眼里,笑道:“范先生这话倒让我想起昨晚与玉山岛上几位老者所叙的闲话。”然后,他便将玉山岛岛民在扶余的遭遇讲了一遍,又接着说道:“这自古以来呀,草民的三大愿望无非是:第一,遇上一个好皇帝,如汉文帝、如唐太宗、如纪仁宗,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第二,如果没有遇上一个好皇帝,那遇上一个好官也行,如周公旦、如房玄龄、如狄怀英,爱民如子,刚正不阿;第三,如果运气再差一点,既没有好皇帝,也没有好官,那有一个替天行道的大侠也行,一刀把那狗官‘咔嚓’了,替草民出口恶气,便也能活下去。可怕就怕在没指望上,谁都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自己铤而走险了。范先生所言匪寇大多是官逼民反,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嗯,东翁治下并无匪寇就是这个道理,官府治理有方,老百姓活得下去自然不会走上绝路。”范夷吾赶紧抓住话头找补回来,果然柳明诚微微点了点头。
柳翀此时想起了从前课本上学过的一首词,随口吟了出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好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公子心怀天下万民,实乃吾辈楷模啊!”范夷吾有些激动。
“不过是读史偶感而已,先生谬赞了!”柳翀连连摆手。
柳明诚此时却心潮澎湃,他注意到的是词中另一句——望西都,意踌躇!
好个“望西都”,好个“意踌躇”!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表露出真正的心迹吧!
柳明诚心有所感,面上不动声色道:“翀儿,你去看看今年的果子长势如何,今年的贡品数量又加了一些,你多上上心。我跟尧卿再聊会儿。”
“是,父亲。”柳翀知道柳明诚这是要支走自己,便依言退下了。
范夷吾也不是愚钝之人,见柳翀走了便道:“东翁有何吩咐?”
柳明诚盯着范夷吾的眼睛问道:“尧卿,你说句心里话,你觉得大公子如何?”
“大公子聪慧过人、少年老成,又常怀仁爱之心,乃上佳之才!”
柳明诚摇摇头:“我是说,他——若是为君——如何?”
范夷吾心里一惊,沉默了下来,许久后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当为......一代明君!”
“尧卿意下如何?”柳明诚追问道,他没有明问范夷吾是对何事“意下如何”,但范夷吾一听即懂。
他为难地看了看柳明诚:“东翁,无论如何杜相是曾对我有恩的,我......”他没有说完,将头低了下去。
“尧卿啊,于国家而言,一位明君和一位能臣孰轻孰重?”
范夷吾知他所言何意,但还是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天下从来不缺良臣能吏,惟圣明天子可遇不可求。”
“既如此,明诚恳请尧卿为天下苍生做一次‘忘恩负义’之人!”柳明诚站起身来对范夷吾深施一礼。
范夷吾内心挣扎良久,终于还是被说服,长叹一声道:“东翁,老朽这后半生可就交给大公子啦!”言罢也对着柳明诚深施一礼。
宾主二人重又落座谈了些事情,清明过后,范夷吾便离开了望州,前往江北大营面见楚王祁樟。再之后望州所出产的烧酒、瓘玉等物便源源不断地流向东吴,而东吴的粮食、布匹则流向江北。此为后话。
在柳明诚说服范夷吾之际,柳翀真的依照父亲的吩咐去看了自己的果子,因为瓘玉大棚已经建成投入使用,所以今年的草莓、蓝莓、圣女果、车厘子全部都放在了大棚中种植。
草莓去年已经收了一季了,但果子长势不好,今年看上去倒还不错;蓝莓去年没结果,今年也不知道能否结果;圣女果倒是已经结了些果子了,但还没有红透,想来也应该快了;车厘子因为要至少三四年才能结果现在还是小树苗呢。
“老秦,这几样东西一定要保密,可不能再让宫里盯上了!”说起宫里柳翀就来气,年年要那么多水果,也不怕甜死!
“公子放心,看大棚的都是老庄户,最短的也是在这儿干了二十年的人家了,绝不会出问题的!”
柳翀点点头,又去看了看其他水果。
“老秦,今年的葡萄再多种些,另外还有空地的话多种些土豆、地瓜。”
“啊?宫里还缺土豆、地瓜?”秦管事有些没反应过来。
柳翀笑了:“不是给宫里的,我想试试用土豆、地瓜酿酒,还有葡萄,其实葡萄酿酒更好喝。”
“哦,是这样啊,那没问题,小人一定照办。”
看完了果子柳翀又去动物园看了看,柳恪等几个小的正在喂动物,尤其是去年秋天抓的几只小鹿,他们还没新鲜够。人手一把草争着喂。
庄户怕马鹿冲撞了小主子们,用围栏把鹿围了起来,只让孩子们在围栏外面喂。
这几只小鹿被养的很好,现在体型已基本接近成年鹿了,但还没有真正成熟,公鹿的角也还没长出来。
“这几只鹿好好养着,让它们多繁殖。再去酒坊那边看看吧。窖藏酒存了多少了?”
“原来那个山洞已经装了快一半了,小人怕不够用,最近正在开凿第二个山洞呢。”
“嗯,有人手的话就多开几个,窖藏不怕多。不过窖藏洞里一定要注意防火啊!”
二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到了酒坊,只见几个庄户正在往车上装用完的酒糟。
“大公子,这酒糟喂牲口可真是太好了,咱家的牛啊、马啊今年长得可壮了,配种成功率都提高不少。”
“那就多养一些牛马,耕地、载货全部用牛,就能节省不少人力;以后三弟他们要在庄子里训练护卫队,少不得要用到马,这些你都要提前备下。”
“在庄子里训练护卫队?”
“对,这事儿还没来得跟你说,咱家现在产业铺的越来越广,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我打算在这里辟出一块地方专门训练护卫,这件事由三公子负责,具体事宜你跟他商量。”
“是,大公子!还有,那纯酒精也囤的挺多的了,太占地方。”
“你留上五瓮纯酒精备用,剩下的都制成固体酒精,你再去找张习,让将作局制做一种专门适合酒精燃烧的取暖照明工具,然后就可以配合固体酒精在全国售卖了。”
“是,大公子。”
“新来的庄户都安排好了?”
“房子不太够用,暂时先挤着住,等这阵子农忙过后,才能腾出工夫给他们盖房子。”
“嗯,还是要抓紧,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要善待他们。”
“是是,老爷宽仁爱人,大公子宅心仁厚。”秦管事连连奉承。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柳翀这才放过了秦管事,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放走了老秦,柳翀带着韩炎在庄子里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去年猎鹿的地方,却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