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这栋别墅是在他18岁的时候,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季。
江羽爵清晰地记得是八月一日,高三刚开学的日子。
那天有高三的动员会,他不得不起了个早。
换上校服,在镜子前简单地梳理头发时他还想着能不能在体育馆偷偷把剩下一个尾巴还没写完的暑假作业给补回来。
刚一打开门,一堵人墙就挡在他面前。
来者是个高大魁梧且面露凶光的男人,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是不速之客。
“请问你找谁?”江羽爵的腿往后迈了一步,担心黑衣人会做出过激行为,还是选择了温和的话语。
“请问你是江羽爵吗?”
“不是我,那个叫江羽爵的学生是上一个租客,已经退租了。”面对一个可疑的陌生人,江羽爵选择了撒谎。
黑衣人掏出手机,在上面敲了几下,目光回到江羽爵身上:“大少爷,请不要再开玩笑了。”
江羽爵更加禁绝,握紧了门框:“你是老头派来的?”
“大少爷,请对老爷保持尊重,他毕竟是您的——”
“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是老爷派来的。”
砰!
江羽爵用力把门关上了。
他把书包扔到沙发上,也把自己也丢进软垫里。
静默地坐了一分钟后,江羽爵掏出了手机准备给班主任发条信息告知自己身体有恙无法参加早上的动员大会。
点进社交软件,好友的聊天框就显示出一个小红点。
江羽爵习惯性地点开。
【嘿,阿爵,你什么时候到学校,我的暑假作业是一点也没写,能借我抄抄吗?】
【如果你的也没做我们就去借老王的吧,老王他爸妈管得严,他肯定都老老实实写完了。】
看着短短的两条讯息,犹豫片刻,江羽爵站起身来,单肩背上书包,再度打开了大门。
男人正打着电话,见江羽爵开门,立刻以笔挺的姿势站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少爷。
江羽爵语气不善:“老头有什么事吗?不要妨碍到我上学。”
男人遗憾地垂下头:“大少爷,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什么意思?”
“老爷已经在为您办理转学手续,他希望您能回到江家去,尽快接受专门教育,成为江氏集团下一任继承人。”
江羽爵先是一愣,随后想发笑:“你是在给我讲冷笑话吗?当初赶我出来的是哪位?”
“大少爷,这是老爷的决定,您不得不服。”
“我才不管——”
江羽爵打算再次把门关上,男人却横出一只手拦住了即将要关上的门。
一开一关的势力形成了对抗。
虽然是常年运动的青少年,但到底不比吃体力饭的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门很快就被攻破。
江羽爵与男人动手了,只在男人“对不住了大少爷”的道歉中挨了顿揍后被强制性带走。
“太丢人了。”江羽爵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所以后来我就专门学习了这方面的技术,更加专业地锻炼身体。”
“之后呢?”李诗雅为故事中过去的江羽爵捏了把汗,筷子抓在手里不再动菜:“你……江老爷怎么说服你的?你很快就妥协了吗?”
“说服?”江羽爵抖了下肩膀,像是在发笑,可他的嘴角只是扯了一下,没有上扬出一个明朗的幅度:“比起说服,倒不如说是威胁。不过我的确妥协得挺快的。”
“……你一定很难过,莫名其妙从熟悉的环境中剥离出来,跟朋友和熟人告别。”刚刚经历了一场分别的李诗雅深有感触。
她的眼眸忽闪忽闪的,像是江羽爵小时候曾在商场见到过的液体沙漏,那种有着独特韵味的深色胶体。
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在无风的天气中缓缓下落:“别哭。”
李诗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并没有泪水:“我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吗?”
江羽爵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小团空气:“一点点。”
说罢,他往桌上看了眼,嘴角向下弯了一下,难得地在身上找不出半分有关“游刃有余”“意气风发”这类成语的气场。
李诗雅忍不住站起身,抱住他。
江羽爵怔了下,然后靠在她的怀里:“不要弄得我好像很脆弱的样子。”
李诗雅扫了一圈大厅:“佣人都按照你的习惯离开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知道。”江羽爵握住她的手:“我说我的事也不是为了装可怜博同情的,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
“嗯。”
李诗雅松开手,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抱着。
她呼出一口气:“过去的伤痛总是很难释怀呢。”
“……又何必释怀,有苦才会记得甜。”
李诗雅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指着自己俏皮地问道:“那我算是甜吗?”
江羽爵轻笑一声,吻上她的唇角:“甜到腻了。”
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正要深入的吻。
李诗雅抖了一下,才惊觉自己晚上还有一堂课,连忙下地,匆匆跑到门口开门。
老师和蔼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嘴唇轻启,一个“你”字的首字母还没发出,那嘴角就勾起一个笑容。
她指着李诗雅的脸颊。
李诗雅抬手碰了碰老师所指向的那个地方,掉下一粒饭来。
顿时她尴尬得不行:“啊,那个,对不起,哦不,谢谢老师提醒我。”
怎么江羽爵也不告诉我,想看我出丑吗?
老师毫无恶意地笑着:“呵呵呵,没关系。”
伴随着老师一同入内,进入客厅时还没有吃完饭的江羽爵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老师欠身。
老师也颔首示意,拉着李诗雅进入教室。
一进门,老师便叹了口气:“其实以前我还想过他会是我的学生呢。”
李诗雅在饮水机前为老师和自己倒上两杯水:“您说江羽爵吗?”
“是的。”老师站在黑板前,一边写着今日课程的知识框架一边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他高二的时候,我去一所高中进行讲座,他拉着我问了很多深奥的问题,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大有可为。”
“原来老师那么早就认识他了。”
“是啊,讲座结束后我和他的班主任出去吃饭,他班主任夸了他很多,说要把他介绍来给我做学生。可惜啊……”老师写下最后一个字,盖了好几下都没盖上笔盖,或许是受了心情的影响。
李诗雅把一个水杯放在讲台上。
老师站在简易讲台后:“后来他要找我来给你上课,我认出了他,他还死活不承认自己就是当时的学生,被我好一顿纠缠才说出真话来。不过我得替他保密就是了。”
李诗雅嘴唇蠕动了一下,迟疑着那一声“为什么”。
老师饮了口水,剥夺了她继续说闲话的权利:“不说了,上课吧。”